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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韓氏一向都善於控場。雲秀聽她說“洞天福地”時,便有所動搖,再想想令狐十七信裡所說靈珠子,已十分動心。但想起山下村老人的願望臨死前見一見他的兒子,到底還是搖頭拒絕了。……朝廷徵兵都有徵兵令,是有文策可查的。雲秀並非毫無線索。只是卷帙浩繁,查詢起來勢必要花費許多功夫。查到線索之後,若其人活者,又要打探他的行跡;若其人去世,還要查出他戰死何方,從幾十年前的遺蹟裡翻找出遺物都要花費時日。當然她有空間,她是修道人,肯定能想出省時省力的好辦法。只是也需得抓緊時間,才有可能趕在老人的有生之年,給他一個交代。便道,“承蒙盛情,然而確實還有旁的要緊事得去做,不能久留。下次再來山莊,一定會多住幾日。”令狐韓氏見他確實不肯,只能笑嘆惋惜。令狐十七總不來,雲秀便岔開話題,道,“適才進屋時聽見有人讀詩,不知是誰的新作?”令狐韓氏道,“是元微之的悼亡詩,也不是什麼新作。”便詢問身旁給她讀詩的丫鬟,丫鬟忙道,“元和四年韋夫人去世時所做。”令狐韓氏便笑道,“那就是八年前的東西了。你們小孩子未必喜歡,我聽了卻心有慼慼焉。”雲秀問是哪句。令狐韓氏便笑道,“‘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雲秀疑惑道,“夫人榮華富貴,為何偏偏被這句打動?’”令狐韓氏想了想,笑道,“……大概是年少時窮怕了吧。”雲秀只越發疑惑她出生時外祖父就已經去世了,舅舅們雖不是宰相王爺大將軍這類權傾天下的人物,但也都是有名有姓的武將。就算令狐韓氏年少時家裡窮,想來也窮不到哪裡去啊。有什麼好“窮怕了的”?便沒接話。只道,“難怪他又說‘報答平生未展眉’,原來是沒讓妻子生前跟他過上好日子,心裡難過。”令狐韓氏不由又笑出聲來,道,“人真的難過起來,話都說不條理,提都不願深提,哪裡還能能寫成平仄合律,對仗整齊的哀悼詩?寫成詩的哀悼,都不是真哀悼,全是給人看的。寫得好看了,心裡說不定還覺著得意欣喜呢。所以這些書生大張旗鼓寫悲哀,寫報答,都只是矯情罷了。實在令人聽了發笑。元微之五首悼亡詩,坊間傳唱最多者,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一句。殊不知寫到這一句時,已連半分對亡妻的哀傷都無了,通篇都是一個大男人在故作平淡的自傷自哀。一聽就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便該另結新歡了。唯獨‘貧賤夫妻百事哀’一句,還略有些對往的真誠。然而亦不過是感激妻子在他貧賤時下嫁罷了。這種男人,一輩子都要女人去成全、奉獻。偏偏錦心繡口,能說這樣動情的實話來。”雲秀有些懵她就說元微之三個字怎麼這麼耳熟,原來是那個元微之啊!正說著,一旁讀詩的丫鬟失笑了。令狐韓氏問怎麼了,丫鬟便道,“適才夫人說元大人薄情,我忽的想起件事來。”令狐韓氏問,“什麼事?”丫鬟便道,“早年元大人在長安時,風流年少,韻事不斷,頗有一些紅顏知己。他的詩在閨房中也常無脛而走。夫人命我找元大人的詩集,我便去向姊妹們打探。這才聽說,元大人又娶妻了。似乎是山南西道節度使保媒,娶了涪州刺史的女兒。姊妹們都不信,還在爭論,說能寫出曾經滄海這種詩的男人怎麼可能續娶。適才我聽夫人一說,豁然開朗。覺得她們爭論得無益,故而失笑。”令狐韓氏反而很平常,“他已鰥居了七八年,如今也才三十六七歲。續絃是很自然的事。”丫鬟笑道,“只是再讀他當年寫的詩,未免讓人覺著他巧言令色,動搖善變。”雲秀忍不住就替大詩人爭辯了一句,“善變也許,巧言令色卻未必。也許他當年說曾經滄海是真,覺得自己不會再喜歡上旁的女人也是真。只不過時移事變,如今沒那麼哀傷懷念了罷了。和朋友八年沒有互通音訊,也許就連模樣都記不真切了。和妻子陰陽兩隔八年,怎麼可能還和八年前一樣恩愛思念?”令狐韓氏也笑道,“可不是嘛。人最健忘,倒不怪人心善變。”正說話間,去給令狐十七送信的丫鬟回來了。令狐十七沒有跟來。令狐韓氏問道,“十七郎呢?”丫鬟無奈笑道,“小郎君不肯來。”“你沒告訴他是替奉安觀華陽真人來的?”丫鬟笑道,“不說還好,一說是奉安觀來的,小郎君更矜貴了。只說,‘哦,讓他先等著吧,我讀書修道,得稍晚些才能過去。’”雲秀立刻就聽明白了。她十七哥會錯意了,丫鬟只說是奉安觀的人,令狐韓氏的意思是這是華陽真人的徒弟來做客,令狐十七卻以為是雲秀派來送信的,故意晾著她。她知道自己得罪了令狐十七,但都這麼多日子了,他居然還在生氣。真是夠小氣的。令狐韓氏果然沒聽懂,“他這是鬧的什麼彆扭?”替她讀詩的那個丫鬟立刻便笑道,“表姑娘在奉安觀裡修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