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大宋使臣曹利用,飛馳電掣趕到遼營,他身後跟著兩名武將,皆一身戎裝,氣宇軒昂,此刻已卸下了刀劍,陪著曹利用,進入了中軍大帳。蕭太后與韓丞相,並坐在一輛寬敞的馬車上,接見使臣。遼國大臣分兩排,左右陪坐於葦蓆上。那可憐見的遼國小皇帝,和大臣們擠在一處,若不是身板小一號,都認不出來,真是萬惡的母權社會!由於太巫在山上捕蛇時,扭傷了腳,我則代替他,為此次議和占卜祈福。我侍立在馬車旁,與那兩名陪同六目相對,皆嚇了一跳,沒想到,來人竟是大郎和四郎。宋遼雙方互相問候後,蕭太后請使臣用餐。只見馬車車軛上放有一塊橫板,擺放了烙餅酥酪,曹利用只能站著進食,這對他是一種侮辱。曹利用因蒙父蔭補官,只是個殿前承旨,也就是個跑腿的,但為人慷慨,喜言善辯,才被臨時授予了談判重責。也就是說,談崩了也關係,不丟大宋的臉。他和和氣氣,斯斯文文地略吃了幾口,就開始處處誇讚:烙餅多麼香脆,太后多麼美麗,大臣多麼英武,連巫女都那麼端莊……總之是說的比吃的多。額,我一身白衣,長髮飄飄,滿臉彩繪,你都能說成是“端莊”,果然是閉著眼睛說瞎話!厲害厲害!佩服佩服!蕭太后見他沒有生氣,獅子大開口道,“當初晉高祖石敬瑭,與我們大遼結盟,曾獻幽雲十六州,多年後,周世宗柴榮奪取了瓦橋關南之地。如今遼宋修好,是否應該歸還此地?”“哎呀,那麼遙遠的事情,我們大宋完全不知情啊,我們做臣子的也很難辦啊!像每年求取一點歲幣補助軍費,這樣的小事,我都要戰戰兢兢地請示官家,何況是割地,我連提的膽子都沒有!”曹利用一副萬分為難的樣子。這是要推得一乾二淨了,哈哈!遼國的官員坐不住了,高舍人衝了上來,大罵道,“我們會在乎那一點金銀珠寶嗎?你當我們是叫花子啊,你也太小看我們契丹了!”幾個遼國將軍,更是要衝上來動手,給他點顏色瞧瞧。一時之間,帳中氣氛,劍拔弩張,大郎四郎看情形不對,也是邁步上前。我趕緊裝鬼上身,繞著馬車轉圈圈,手舞足蹈,悠悠唱道,“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和風煦煦自南方,吹在棗樹嫩芽上,棗樹的芽心嫩又壯,母親養兒辛苦忙。人人都是父母養,不要衝動把命傷!”我用漢語和遼語,分別唱了一遍,大帳裡的硝煙味,被我的凱風之歌一衝撞,頓時消弭於無形,就是人人臉上,都有些啼笑皆非。曹利用慨嘆道,“這位巫女大人,竟懂得吟唱詩經,真是不簡單。”韓大哥笑呵呵道,“使節謬讚了,她是本朝太巫的得意弟子,開陽殿主,深得真傳,修為高妙……”我看大哥一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神色,簡直替他羞愧難當。今日的和談,宋遼雙方,對根本的割地問題,都沒有絲毫讓步,大家也不好意思再談,客套了幾句也就散夥了。大宋使臣先回宋營覆命,彙報情況後,雙方再進行進一步協商。待到使臣走出遼軍大營,我偷偷在澶河邊追上了他們。我先沒來得及和大郎他們說話,只是向曹利用勸道,“大人風度翩翩,滴水不漏,一舉一動,無不彰顯大宋煌煌氣象,但也會讓對方厭惡反感,豈不是得不償失?”曹利用一怔,皺眉道,“巫女大人此言差矣,要知道此次大戰,大宋可謂小勝,遼軍損失了一名大將,又人疲馬乏,勢不可久,我方處於優勢,談判自然要有理有節!”他並沒有完全信任我,說的都是些場面話。要知道此戰,大宋雖小勝,可是想要議和的心思,卻更為迫切。這固然是因為家大業大,打不起也不願打,也是“文官節制武將”的國策,埋下的禍患,這在戰鬥意志上,就輸了一截。我小聲地罵了句,“要風度不要溫度!”不知怎麼被他聽了去,曹利用一臉恍然大悟狀,驚喜道,“這句話委實高深莫測,曹某受教了,你是從哪裡得出的結論?”額,我是從,穿露大腿的緊身短褲上,得出的結論!他見我默默無言,一揖到底,瀟灑離去。大郎吩咐四郎,沿路護送,他一個人留了下來。我開口就問,“你是人是鬼?”大郎眉峰一挑,淡淡道,“你覺得我是個死人?”啊呸呸呸,你雖不是個死人,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吧!我抓起他的手掌,細細翻閱,心有餘悸道,“我聽說,楊家父子都戰死在雁門關外!”大郎面帶哀慼道,“父帥與二弟三弟,埋骨關外,若不是我在攻打朔州城時,被射穿了右臂,調去後方,怎麼也要護他們周全!”他捏緊了拳頭,渾身顫抖不止。傻瓜,你去了也沒用啊,只會多添一條人命!嗚嗚,溫和細心的二郎,英武耿直的三郎,願你們一路走好,一左一右,護送你們的父親,往生極樂!“此戰的罪魁禍首呢?”“潘美乃當朝國丈,只被連降三級,監軍王侁,罪大惡極,被革職流放”,他咬牙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