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的夥計給他們又上了幾碗春湯,一桌人吃得興起。有人誇讚老闆春湯煮得入味,老闆連連稱是,臉上笑眯眯的,腦袋裡算盤珠子打得噼裡啪啦作響。豐州城百姓素有“春分吃春菜”的習俗。春菜是一種野莧菜,鄉人稱之為“春碧蒿”,多生長在田野中,細細的一棵,約有巴掌那樣長短。婦人們把春菜採回家後,與魚片一起滾湯,名曰“春湯”。有順口溜道:“春湯灌髒,洗滌肝腸。闔家老少,平安健康。”人們藉此祈求家宅安寧,身壯力健。那桌人正在吧唧吧唧喝酒、喝春湯,忽聽得“譁——”的一聲瓷器碎地聲,眾人隨著聲音望過去,原來是酒館陰暗角落裡,一個年青男子喝醉了,倒在桌上打翻了三四個酒罈子,酒罈子掉在地上噼裡啪啦碎了一地。眾人看了他一眼,見不過是個醉漢,不理會他,又繼續吆喝著談得興起。醉酒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歲,身穿一件紫色圓領窄袖袍衫,腳踩一雙同色馬皮六合靴。腰間插著一支極為少見的鷹骨笛,用一種雪山上十分罕見的鷲鷹翅骨製成。男子身形健碩,肌肉有力。即便醉趴在酒桌上,也像勇猛的鷹鷲一樣,渾身散發出一種“閒人勿近”的危險氣息。過了小半盞茶時間,紫衣男子打了兩個酒嗝,搖搖晃晃站起身,身高竟是比一般人高出一個頭。他右手抓起桌上一罈沒喝完的酒,左手拿起擱在桌上的一柄長劍,似是要走。眼尖的夥計跑過來,哼兒哈兒笑著吆喝道:“客官!您可喝好了嘞!”紫衣男子把劍懸在腰上,只見劍身上鐫刻著兩個清晰的篆字:“千忍”。男子眸光一閃,嘴角泛笑意。這人生了一雙丹鳳眼,兩條臥蠶眉,容貌瑰傑,英挺俊逸。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兩側臉頰上長了一對很深的酒窩,一笑起來,朗朗如日月之入懷,讓人不敢直視。夥計跑堂多年,也算是識人無數,竟被他一眼瞧得差點站不穩腳。男子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朝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準確無誤落進夥計手掌心,“多的賞你了!”說完一聲大笑,大步流星走出了酒館。夥計抓著銀子,半天才回過神來,嘴裡囔囔道:“喝了十二罈老酒還能走路帶風,我今天怕莫是見著神仙了!”紫衣男子出了酒館門,大搖大擺走到那棵歪脖子老榆樹旁,摸索著解開韁繩,牽起那頭黑毛驢,扯起驢耳朵說了幾句話。毛驢不耐煩的甩著尾巴,踢了幾腳空。男子見狀玩心大起,一手抱住驢頭,給驢嘴裡猛灌了一口酒,然後拍了拍驢屁股,哈哈大笑道:“走咯!驢兄!”☆、火燒芳菲閣(二)紫衣男子他從酒館出來,牽著驢子正要走。這時,一個鼻子下面垂著兩條鼻涕的稚童跑過來,怯生生的拉他的衣角,略帶哭腔的哀求道:“大老爺,幫幫忙,風箏掛樹上了!”男子眼睛一瞪,道:“誰是你大老爺?叫神仙哥哥。”鼻涕孩子剛才看見他抱著驢頭,給毛驢灌酒,對於這個稱號從內心到臉上到鼻涕都寫滿了拒絕。“叫啊。不叫不給拿。”男子拿著酒瓶嘻嘻笑道。孩子掙扎了一會兒,極不情願小聲叫了一聲:“神仙哥哥。”男子哈哈大笑,把一隻手放到耳朵邊上,“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孩子一個深呼吸,把兩條快垂到嘴裡的鼻涕縮回鼻孔,仰面朝天用洪荒之力大吼了一聲:“神——仙——哥——哥!!!”這一聲震天吼,惹得其他幾個放風箏的孩子都往這邊看,酒館裡豎雞子的幾個孩子也都被叫出來了看熱鬧。“收到收到。小點聲兒。”男子甚為滿意的拍著孩子的腦袋,眯起眼睛朝鼻涕孩子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瞧見一隻“百蝶鬧春”的風箏掛在了歪脖子老榆樹上。他從腰間抽出那支骨笛,隨手一扔。只見那支笛子像長了眼睛似的,“嗖嗖嗖”的打著轉朝掛在樹上的風箏飛去。兩聲輕響,笛子不偏不倚敲中了風箏的兩根竹骨,又“嗖嗖嗖”的打著轉轉了回來,不偏不倚落入他手裡。風箏掉下來了。落在泥地上激起一層土灰,絲毫無損。鼻涕孩子目瞪口呆的看著紫衣男子,鼻涕差點又掉進嘴巴里,大聲驚叫道:“神仙哥哥你好厲害!”紫衣男子揮揮手道:“好了好了,玩去吧。別擋我路。”鼻涕孩子點點頭,撿起風箏,也不道謝,一陣風似的跑了。男子騎著驢,上了驛道。他好像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偶爾用那支骨笛隨意輕敲兩下驢頭,任毛驢走到哪裡算哪裡。毛驢走了一頓飯功夫,轉了兩個彎,離開驛道上了一條不知名的鄉野小道。道路旁邊有橫七豎八的田埂,遠遠的有一面大塘,塘邊都栽滿了榆樹、桑樹。塘邊是一望無際的幾頃田地,又有一座山,雖不甚大,卻有青蔥樹木,堆滿山上。毛驢走了一段,紫衣男子酒喝完了,隨手把酒罈子扔在路旁。他拿起笛子,放在嘴邊低低吹了起來。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麼調子,聲音悠悠揚揚,如夢似幻,煞是好聽。幾個在田地裡插秧的農婦,不時直起身子,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