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淚已經糊了滿臉。他一向是個冷心冷情的人,為什麼又會為另一個冷心冷情之人傷心至此?他從清晨站到日暮,剛要下樓才發現腳腕已經很酸了。他回房躺下,用被子蓋著臉想隔絕那些歡喜的樂聲。此時,有人敲門,這人敲門卻是不經同意就進來了,是一位穿著常服的公公。這位公公藉著道賀的名義進了王府,卻悄悄地到了雷豆軒來。他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來帶人入宮的。“蕭季凌,本公公奉了陛下的口諭,要宣你進宮。請起行吧。”蕭季凌猛地掀開臉上的被子坐起來,背上的寒毛倒豎,誰都知道大涼的陛下極其厭惡斷袖之癖,他不能對自己的兒子下手,所以不肯放過他嗎?事情當然由不得他拒絕,他也沒有想要逃跑的心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跑到那兒去呢?“……草民遵旨。”他這樣答了一句。那公公漠然說道:“請你動作快些,不然陛下就該降罪了。”蕭季凌無奈一笑,難道此去不是一條必死之路嗎?而且,只是一條沒有改變可能奉必死之路。他起身,洗過面,便隨那公公走了。這是他 燭影搖紅支博彬出了後門口,就看到方沁緹,她是和馮晨商量好一起出來的,互相打掩護。“你今天就要離開遙王府了,我來見你最後一次。”一模一樣的開場白。“沁緹,你終於肯來看我了。”支博彬苦苦地說。他沒有什麼好的預感。“你嫁給別人都是你父母逼的是不是?是你爹孃逼你來與我恩斷義絕嗎?”支博彬聲音帶顫,這樣殘忍的話連他自己說出來都很艱難了,後面卻還有更讓人心痛的。“都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嫁給你了。我娘為我尋了一戶有錢的人家,我想我日後會過得很好。”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絞著衣角。支博彬此時也不再是之前那個陽光風流的少年了,他胡茬子都長了出來卻無暇顧忌,整個人很是頹廢的樣子。“你這個負心的女子!無情無義!你拋棄了我!我們之前明明在湖畔有海誓山盟!”支博彬痛苦地大吼。“那時候是我不曉事,唐突了。爹孃同我聊過了,我覺得他們說得很對,嫁給你非但不能過上好日子,還要入賤籍,將來的孩子亦然,子子孫孫世世代代也要入賤籍!嫁給你能幹什麼?嫁入賤籍,生的孩子和子孫孫孫世世代代皆入賤籍嗎?我不想這樣,難道我要跟著你一輩子吃苦嗎?”方沁緹終於下決心將這段話吼了出來。最終的最終,她還是妥協給生活了。“錢真的這麼重要?重要得過愛情?錢就那麼重要?那愛情算什麼?”支博彬扯著嘴角想笑一笑,自嘲的那種,可是卻比哭還難看。貧賤夫妻百事哀,方沁緹家本不是富貴門庭,窮苦夫妻她見得很多。從前是她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小姑娘,被父母在家關了這許多日子,她想了很多,也放開了。“如果沒有錢,就沒辦法靠愛情一直在一起。如果沒有愛情,有錢也不能買到愛情。可是,又有錢,又有愛情,世間哪裡有這麼美滿的事呢?今日我來親自解開這牽絆,往後,我們死生不見。”方沁緹揚長而去,餘下一向剛強的支博彬仰面對天,眼淚流進了自己的手掌裡。另一邊廂,蕭季凌現在還跪在皇宮的某個大殿裡。他跪了整整一夜。到凌晨與黎明交際的時分,皇帝來了。“草民蕭季凌,叩見陛下。”他叩頭說道。這是他第一次見皇帝。他的狀況很不好,行禮卻十分規範,即使本來已經麻木過了的膝蓋此時稍稍動彈一下就痛得鑽心。呂依卻很平靜,很冷酷,也很虛無縹緲。呂依卻根本沒有看他,就像是忽略靴子旁的一粒微塵那樣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