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注意到一旁,有個跟她一樣孤零零的人。男人坐在輪椅上,額前頭髮細碎,略長,微微遮蓋了眉眼。他的半張臉背光,沉溺在黑暗之中,隱晦而不明,帶著陰鬱的戾氣。不聲不響。很快,書念收回了視線。忽然想起了什麼,動作頓住,再度看了過去。嘴唇張了張,愣住了。……她好像認識他。書念捏著傘的力道緊了一些,眼神茫然,僵在了原地。目光停在他身下的輪椅上面,想說點什麼,卻因為這個畫面而啞然。不知過了幾分鐘。男人忽地抬起眼,視線掃過她的身上。可卻是陌生的,連一秒都沒有多停留。她的呼吸一滯,喉嚨因這如同冰塊的眼神被扼住。雨還在下。周圍有呼啦啦的風聲,伴隨著刺骨的寒意。書念深吸了口氣,用力掐了下手心給自己打氣,走了過去。聲音小而溫和,帶了幾分不確定:“謝如鶴?”聽到聲音,男人看了過來,視線定在她的身上,露出全臉。是長得極其漂亮的一個男人。桃花眼,褶皺很深的雙眼皮,蒼白的臉。明明是多情的容顏,神情卻薄涼如冰。周身的溫度好像都降了幾分。書念抿了抿唇,有點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把傘遞給他。“你沒帶傘嗎?要不我——”男人沒聽完,不再停留。他的表情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變化,挪動輪椅,直接進了雨幕之中。書念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追上去。她別開視線,沒再看他。伸手開了傘,繞過面前的水窪,往家的方向走。方文承把車開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恰好看到有個女人跟謝如鶴搭話的畫面。下一刻,謝如鶴突然就有了動靜,默不作聲地出來淋雨。這毫無預兆的動作把方文承嚇了一跳,立刻開了車門,撐著傘往他的方向跑去。“少爺。”方文承把大半的傘覆在他身上,著急道,“您怎麼出來淋雨了……”謝如鶴沒說話,身上半溼,水珠染溼那雙黑沉的眼。面板蒼白,能清晰看到眼睛下方的紫色血絲,下顎的弧度鋒利冷然。方文承也習慣了,繼續說:“剛剛季老先生給我打了個電話,讓你回季家一趟。”上了車。順著後視鏡,方文承才發現謝如鶴的臉色不太好看。此時,他正看著窗戶外面。水珠還順著側臉向下滑,從下巴滴落。雙眸如濃墨一般,染著鬱氣,觸控著遠處的那個人。方文承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是剛剛跟他說話的那個女人。方文承發動車子:“少爺,你認識那位小姐嗎?要不要捎上她?”謝如鶴收回視線,緩緩閉眼。他的反應在方文承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沒再繼續提:“剛剛停車位那有人搶劫,我去幫忙了,所以就耽誤了點時間。”“……”謝如鶴的眼瞼微微一動。“這雨不知道還要下幾天。”方文承無奈道,“南區那邊排水系統沒弄好,路道都淹了,總是堵車。季老先生還在等你,也不知道八點之前能不能到——”後座的男人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跟上。”方文承愣了下,沒反應過來:“啊?”大概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謝如鶴的聲音略顯沙啞,低沉厚重,像是暗夜裡的紅酒。他轉頭,在不自不覺中重新睜開了眼,看向窗外。良久。後面又傳來了三個字。低潤的嗓音,帶著涼意。無波無瀾。“跟著她。” 離了醫院,附近的光線就淡了下來。雨點砸到地上,激起一朵又一朵轉瞬即逝的水花,被這暗色的天映成墨。盡頭處的路燈出了毛病,一閃一閃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熄滅。書念開啟了手機的電筒,照亮前路,緩緩往前走。冷風夾雜著細碎的雨,接連不斷地灌進頸窩裡。胸口處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著,莫名發疼。書念捏緊傘柄,悶悶地吐了口氣。是她認錯人了嗎?畢竟也那麼多年了。記憶裡的謝如鶴,也還只是年少時候的模樣。深黑色的發,同樣色調的眼。藍白條紋的校服,洗得發白的運動鞋。身姿挺拔。不愛說話,不愛笑。陰沉得讓人不敢接近。永遠獨來獨往,永遠孑然一身。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剛剛的那個男人。清冷的神態,身著黑色風衣。明明因為坐輪椅的關係比人矮了一大截,卻仍然目空一切。五官比少年時期長開了些,硬朗分明。熟悉感撲面而來。書念吸了吸鼻子。她沒有惡意,也沒有想要套近乎的意思。只是看他好像獨自一人在這裡等了很久,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接他。而且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還……坐輪椅了。所以只是想跟他說。這天氣很冷,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她可以把傘給他。她家離得不遠,她可以跑回去,或者是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一把傘。僅僅只是這麼一句話而已。可他依然沒有聽,她卻沒有了從前那般固執的勇氣。不知道謝如鶴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念頭。方文承神色複雜,伸手掛了一檔,半抬離合,悠悠往前開。用餘光還能注意到有隻流浪狗從側邊飛奔而過。開出這條小道,上了馬路。女人走在人行道上,方文承開著車,與她保持著五米左右的距離。身後時不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