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到了,鄰居下樓了。寇秋仍然獨自坐在地毯上,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他沒有父親,沒有愛人,只有病魔格外青睞於他,覺得他與眾不同,所以頻繁造訪。他習慣了疼痛,漸漸也就不再當回事。只是疼。起碼他還在活著。寇秋費勁兒地想要站起身來,卻發覺自己輕易就使上了力氣,就好像他的腿根本沒什麼事。與此同時,門又被人敲響了,外頭的熊剛提高了聲音,“秋,你剛剛是不是不小心把手機摔了?我看見你爸站在樓底下給你打電話,你咋都不接啊?”這一瞬間,寇秋幾乎有些分不清任務和現實。他顫抖著嘴唇,不可置信地重複,“我爸?”“是啊!”熊剛說,“你怎麼了,不是說就上來收拾個東西嗎?這麼長時間還不下去?”寇秋把目光移了移,這才發現自己身旁立著的大大的行李箱,裡頭裝滿了他日常所用的雜物。鄰居說:“你爸以為你有什麼麻煩呢,上來接你了啊!”寇秋開啟門,寇天明就站在門外,伸手接過他手裡的箱子,滿懷慈愛。“秋秋,剛剛爸爸打電話怎麼不接?”寇秋愣愣地應了。他說:“沒聽見”與此同時,走廊上也傳來了電梯叮的一聲。放了學的兩個男孩手牽著手蹦蹦跳跳往這邊走,左邊那個矮一點的笑起來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梨渦,右邊那個雖然高,但看起來總有點呆呆的,男孩和寇秋打招呼,“阿爸!你回來拿東西啊?”寇秋死死地盯著那孩子的臉。不會有錯。不會有錯!這就是系統!!系統歪著腦袋,像是還有點不解,“阿爸?”寇秋驟然看向手機。日曆的時間,是在他死亡的五年後。所有的一切,都按著這世界給他塑造的完美夢想來了。他仍然有爸爸,有崽子,經過了手術,沒有了病痛這世界裡,只少了一個人。少了他的愛人。 現實世界就彷彿做了場很長很長的夢。醒來時, 最重要的人卻彷彿被忘記了。寇秋沒有動,仍然愣愣地站在原地。寇天明伸出手來拉兒子, 說:“秋秋?”寇秋一言未發。他忽然大步穿過寇天明, 直接走向了仍然在隔壁門前掏鑰匙的小孩。中間有梨渦的那個詫異地瞧著他,說:“阿爸?”“阿崽。”寇秋再也管不了太多。他甚至連把人拉進房裡來也沒想過, 只直直地望著對方黝黑的眼, 連手指都在顫,掩飾不了的緊張,“你還你還記不記得你爸夫?”被拉住的小孩望著他,神色迷茫, 不像是裝出來的。“爸夫是誰?”寇秋握著他肩膀的手收緊了, 聲線開始抖,“那夏新霽?顧沉?應存?闞峻?”他將所有的名字都報了一遍, 然而系統的神情愈發詫異, 反過去握住他的手,擔憂地說:“阿爸,你沒事吧?”小手貼上了他的額頭,“這都是誰,你是不是發燒了?”“”寇秋猛地鬆了手。他閉了閉眼,猛地轉向了寇天明。“那你知不知道霍起?”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掐出了深深的印子,可卻半點也沒覺得疼,“爸?”寇天明搖搖頭。“霍起是誰,”他說, “你同學?要不要請來家裡吃個飯?”“”寇秋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一路沉到了谷底。都不記得了。除了他之外,整個世界似乎都遺忘了男人的存在。就連與他共同經歷這麼多世界的系統也只是睜圓了眼,滿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就像是認定了他有什麼幻想症。可是這怎麼可能?寇秋胸膛猛地起伏了下,忽然間衝著電梯快步奔去。在場的幾人都未反應過來,誰也沒能攔住他,只得跟在後頭,追著他一路衝出了小區,一直衝到了馬路邊。正是高峰時期,馬路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秋秋!”寇天明著急道,“你幹什麼?”他瞧著站在馬路牙子上的兒子,焦急地提高了聲音,“快下來,那很危險!”寇秋卻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如果——如果上天對於他而言,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憐憫——如果這個眷顧他的世界仍然醒著。他緩緩將一隻腳,插入到了來往的車流裡。快速行駛的黑車猛地踩下了剎車,在亂七八糟的鳴笛聲裡,車主提高了聲音怒罵:“你不要命啦?”車前的青年置若罔聞,仍然邁步往馬路正中央走。來不及減速的車就擦著他的身子過去,幾乎不曾將他撞飛。饒是如此,他仍舊受了點傷,那撞著了他側肋的車停下來,各式各樣的聲音都響起來。“要死啊?”“這是幹嘛,成心找死?”“不想活了是不是”寇天明咬咬牙,也飛快地闖進來,用盡渾身力氣夾住兒子,把他往回帶。“秋秋!”他說,“你這到底是怎麼”寇秋沒回答。他忽然大口大口喘著氣,捂著自己受了傷的腿,眼淚大滴大滴地濺出來,青年就蹲在路邊,很快在地面上暈染開了一灘水跡。你看呀。霍叔,我都受傷了。你看看我——不要玩了,你是不是該回來了?寇天明嘆了口氣,手覆在了兒子的後頸上。他低聲說:“告訴爸爸,是不是發生什麼了?”寇秋無法回答。他不是發生了什麼,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