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問。男人沒回答,只一下子伸出手,把和偉撂倒在了地上,一腳踹上了對方的肚子。和偉渾身顫了顫,嘴一張,竟然當場吐出了一口血。在場人的腦袋都木呆呆的,愣愣地望著他。男人還是不解氣,又提起他的領子,死命把他往牆上摔。和偉驟然有了感覺,這人是要殺了他。這人是真的準備殺了他!他拼命掙扎起來,心頭終於泛上了恐慌,被勒的幾乎喘不上氣。手指尖費勁兒往前伸著,犯出了駭人的紫色,“你”就在這當口,地上的青年卻捂著膝蓋開口了,“霍叔。”頸部的力道鬆懈了。霍起把手裡提著的人扔回到地上,二話不說單膝跪地,檢查著地上青年的傷勢。他嘴唇抿得死緊,眉頭蹙的幾乎能打結,半天后才道:“沒事?”寇秋疼的小聲倒吸氣,卻還是仰頭,衝他笑笑。“沒事。”他當時移動了身體,避免傷到自己的要害。如今看來,除了最開始時膝蓋上挨的那一腳,其它的都不過是些皮外傷。霍起把他的褲腿捲起來看了眼,頓時眼睛裡頭冒了火。男人站起身,一句話沒說,又一腳把剛哼哼著準備站起來的和偉踹回到了地上。力道太大,和偉發出一聲悶悶的哼聲,吐出來的血的顏色更重了。院長一驚,剛要說些什麼,卻被身旁的小薇拉住。“媽,”她小聲說,“剛才和偉都打人了,這會兒因為這個被打,一點都不冤枉他。”院長急的不行。“事情不是這樣啊!”她說,“這萬一要是真出了人命,你寇秋哥——”她的話語說到了一半,忽然間嚥了下去。像是有看不見的改變在她身上發生了,中年女人一言未發,重新又木木轉過了身,直接朝著後頭的廚房走去。小薇的眼神也跟著轉變,同樣向著廚房過去了。院子裡的孩子呼啦啦散去,只剩下了寇秋、霍起和和偉三人。風不颳了,鳥也沒有再叫。院子裡靜悄悄,除了他們,再沒有半點有生命的跡象。寇秋沒注意。他把頭抵在膝蓋上,靠著呼吸來調節瘋了似的湧上來的疼痛,知道膝蓋那塊骨頭怕是已經碎裂了。男人的手覆在他的手上,青年的手涼的像冰,疼出了一身冷汗,連蒼白的唇上都是淋漓的水色。他咬著牙,小聲說:“霍叔”霍起的眼神徹底變了。“嗯。”“霍叔?”那隻大手覆蓋在他膝蓋上,疼痛好像淺了些,慢慢地變淡了。“嗯。”數不清的瞌睡蟲忽然醒了過來,一波波往他的腦子裡湧。寇秋莫名覺得昏昏沉沉,眼前的景色也打起轉,他下意識用力拽住男人的袖子,說:“霍叔——”霍起把他抱在懷裡,像是哄孩子一樣搖晃著哄。“睡吧,”他眼眸沉沉,許諾,“等你醒來,就會好了。”這話彷彿是句魔咒,寇秋頭一歪,當真沉沉睡了過去。地上的和偉張大了嘴望著這一幕,終於緩慢地意識到了什麼。他一點點把自己往後挪。“不,不”青年徹底睡著了。霍起輕輕地抱著他,把他珍而重之地放在臂彎裡。他嘴裡哼著低低的催眠曲,一下又一下晃著,等唱完了,才抬起眼睛,來看和偉。那——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和偉忽然間抱住雙臂,打了個哆嗦。好像在這樣的目光裡,他甚至不能被稱為人,而不過是個可以被簡單地一腳踩死的螻蟻。輕輕的,拿腳尖就碾死了。“不,”他斷斷續續地說,“你不能啊——”院子裡頭颳起了風沙。沙子很大,鋪的他滿頭滿臉都是,連嘴裡也是。像是活的,一個勁兒向他的胃裡鑽。費勁兒地從喉嚨裡吐出來時,沙裡一層都是粗糙的碎石。火燒火燎一樣的疼痛也從胃裡頭開始。它們燒著,慢慢就把他的五臟六腑全都燒化了。他甚至連一聲痛呼也發不出來,就被徹底燒成了一堆看不出形狀的廢土。風呼啦啦地吹著,轉眼就把這堆土吹得乾乾淨淨。誰也看不出,這裡曾經站著一個活著的人。霍起把懷裡的人抱回了家。他把青年放置在床上時,有聲音就在他背後響起來了,“你不該這樣。”男人的眼裡驟然閃過一道暗芒,回頭就是一拳。站在他後頭的人捱了這一拳。這人擦著嘴邊銀色的血跡,卻還是要說:“這已經是他在這個世界裡要遭受的最後一點痛苦了。在這之後,他自然會一帆風順幸福安康。你強行扭轉了時間,這對他沒好處。”霍起冷笑,“所以這就是你在那時候把我叫走的理由?”那人說:“我是希望你清醒點。”他望著面前陰沉著臉的同伴,緩緩道:“他只是個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就得承受生命裡的痛苦。你扭轉了整個世界軌跡,把他的大部分痛苦都給抹消了,難道連最後這一部分也不給他留下?”霍起又給了他一拳,聲音冷的幾乎能結出冰碴。“什麼痛苦?”他一字一頓道,“我就是要他生命裡都沒有這兩個字——別說是一點,半點也不行。誰給你的權利,讓你代替我做決定?”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明顯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同伴見他這樣,只好輕嘆一聲,往後走了一步,噗的一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