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塊聽起來多,但咱們在這裡的工錢是礦上的三倍,只要肯幹,總能掙到的。”三個月省吃儉用他都掙了一千塊了。林友貴“呸”了一口:“那也不想想一天要流多少汗!累得我這胳膊腿躺下就不會動了。你說躺著就能有兩萬塊,為啥咱們還要費這苦勁?”楊寶柱也跟著附和:“可不是,我是不會回去了,那兩萬塊就當給那老孃們和兒子了,在這頭什麼樣的婆娘找不著?還稀罕她那死魚樣?”說著就“意猶未盡”的咂吧咂吧嘴。可不就是意猶未盡嘛,他昨天半夜才從紅燈區找雞回來呢,雖然唐豐年並不想說這兩個字。唐豐年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被他爬上床的聲音吵醒了,也懶得再勸他,反正勸過也不聽。一說就是“你才開葷多久,女人的事你懂個屁”“你婆娘還年輕,自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自己婆娘有多好,沒必要跟他說。他的錢他會想辦法還清的。他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上工也能躲就躲,上面的包工頭自然不愛找他們出工,來了這麼久每人也才掙了兩三百塊錢。關鍵是突然從高寒山區來到燈紅酒綠的深市,五花八門的都市生活早讓他們迷了眼,下館子,抽好煙喝好酒,甚至找女人……已經花得差不多了。見他不出聲,林楊二人對視一眼,又確認了一遍:“那咱們說好了啊,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不許回去。你回去就是坑我們!”唐豐年不出聲,他等不及了。第二天,天還沒亮,趁林友貴和楊寶柱還在呼呼大睡,他就出了門。懷裡貼胸口揣著捲成一卷的鈔票,去火車站買了最近一趟去雲城的車票。行車三十八小時五十七分,也就是三十九個小時,兩天一夜的時間,從雲城到宣城縣再花七個小時,頂多四天後,他就能看見她了。李曼青自接了這通有毒的電話,心情又開始微妙起來,總覺著這個“同學”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她挺著大肚子,也不敢再走四五個小時的山路回大平地,就在鄉里等著,豐梅和芳菲回家去拿點菜,省得花錢買。鄉政府門前有兩條長凳,曼青掏出隨身攜帶的帕子鋪上,慢悠悠的坐凳子上等人。她相貌出眾,肚子又大,即使坐著,那肚子的高突依然顯眼。顯眼到小轎車裡的人一眼就看到。那是怎麼回事?如果沒看錯的話,是唐豐年家那個小寡婦吧?季雲喜急忙踩了一腳剎車。“吱呲——”一聲,黑色的桑塔納停在曼青跟前。鄉里鳥不拉屎,開得起小轎車的只有那幾個煤老闆,李曼青不用抬頭都知道車主人是誰。她下意識將眼光往後排看去,隔著黑漆漆的玻璃,不太看得清,倒像是沒人,這才鬆了口氣,慢悠悠扶著腰站起來。她莫名的有些怕季雲喜。“小劉師傅來辦事啊?你們老闆今天沒來……哦,是季老闆啊。”車窗慢慢搖下來,她看見一張精瘦的國字臉,臉色很臭。季雲喜也不接她話,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咚咚咚”的敲著,像是漫不經心,又像是在有節律的謀劃什麼,眼睛卻落在她高突的肚子上。怎麼就這麼彆扭……和讓人不爽呢?才幾個月不見,肚子就吹了氣。自己開車的煤老闆,曼青還是第一次見,似乎是不相信,又問:“季老闆來辦事嗎?小劉師傅哪兒去了?”自從出了礦難,明明三家的家屬都安撫得好好的,該賠的錢也賠了,全程也很低調,不知道怎麼的,還是被縣裡叫去說了一頓,少不得又放了次血。本來以為事情能掩下去了,誰知道又說礦要停工整頓,他媽的到現在都整了四個月了,還是沒說啥時候可以開工!礦上一天不開工,沒活幹,工人都跑了。他媽的!一定是哪個背後捅了刀子!季雲喜氣得拍了方向盤一把。李曼青只覺著他臉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臭,看來縣裡的傳言還是有道理的……更加不敢跟他說話了,慢慢的退開兩步去。沉默了半晌,季雲喜的視線依然放回她肚子上,不答反問:“幾個月了?”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剛好五個月了。”季雲喜在心內快速的算了一下,五個月,那就是二月裡懷上的,過年時候,正好唐豐年放假回家……他不知道怎麼形容內心的微妙。非常意外,當時她怎麼沒說懷孕的事。其實怎麼說呢?有什麼好說的,她老公死了,還死在自己礦上,她不撲上來打他就算理智的了。又有股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不爽。不知道是被她“欺騙”的不爽,還是事情出乎意料的不爽,本來以為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寡婦,突然就變成帶球寡婦了……李曼青見他半天不說話,就道:“季老闆有事先忙吧,不打擾了。”說著自顧自的又坐回凳子上。肚子太大,她又輕手輕腳的小心翼翼,像個行動不便的大胖子,配上她那瘦弱的體格,又彆扭得很,更像個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老人。季雲喜看得眉頭一皺,沉聲問:“要去哪兒?”“縣城……不過還要等人呢,季老闆先忙去吧。”“我不忙。”……額,這個……煤老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