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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悲痛著行了一日路,不知不覺之間暮靄沉沉,片刻之前,夕陽猶然無限之好,無奈初夏天氣,瓢潑大雨,說來就來,十個人走在道上,急切間無處躲雨,都給黃豆般大的雨點兒淋得透心涼,連帶著小狴也淋得一身毛溼漉漉的,減了多少威風。眾人好不狼狽,幸而不過是家醜,不會外揚,是以連挑剔如溫軒,也未有所抱怨,萬幸再行了片刻,便找到一座破廟,東倒西歪,滿是蛛網,也不知廢棄了多久,巫恆給大雨淋得心急,一頭鑽了進去,登時被撲了一臉飛灰。這群太華弟子多年居於深山,野外日子過得慣了,等雨一停,便去打幾隻野味,生一堆篝火,就在火上烤了,興致盎然地聽林悉講南曠微和他夫人的一段恩怨情仇,聊以打發時光。廟外雨珠滴答滴答地下。她以一句話總結道:“南夫人死的時候,還未到風信年華。”這一干人平時大多沒心沒肺,欲喜則喜,欲怒則怒,一向難藏心事,聽完了這段故事,眾人卻都默然了一陣,這種集體沉默最令人發慌,妙在此刻還有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珠兒滴答滴答地打在屋簷上,像春風駘蕩裡飄舞的柳絮,把過於肅穆的氣氛竭力沖淡。良久,楊篁嘆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林悉拂了拂落在裙上的塵灰,微微一笑:“不過是那何望舒太年輕,太天真罷了。”斜風穿堂,溫軒凝視著風中搖曳的微弱火光,嗤的一聲笑:“林悉,你倒看得開,好像你年紀多大似的。”他師姐莊嚴道:“我雖然年紀不算大,但一向看得開。師尊不也說過,年少輕狂,值得原諒。”年少之時,誰不輕狂?若非年少,若非輕狂,何來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慘綠少年?何來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韶華少女?若是換個六七十歲的糟老頭子帽上簪花,只怕非但沒有風流,反而倒胃口得很。說來古今多少事,都因年少而起。少年時候意氣風發,只覺連江山都在腳下,渾然不知人生不過一場大醉,一場幻夢,到得後來,到底是隻餘唏噓,往事種種,終必成空,誰還記得黑白的過往。☆、第二日拂曉時分,晨曦斜斜透入破廟之中,諸人相繼醒轉,溫軒迎著日頭站起,白髮紛飛,很有點世外高人的味道,道:“走罷!”步宛青和柔蘿睡得最近,突然一聲驚呼,叫道:“十師妹發高燒,走不了啦!”柔蘿身子骨弱,又冒著大雨走了一程路,燒得糊塗了,昏迷不醒,幸好她有一位師兄是現成的醫國聖手。雲方看過她病情後,拍拍胸脯,保證道:“不妨事,一切有我在。”林悉關切小師妹,按照雲方的指示,費了老大勁找到草藥熬好了,急匆匆端回破廟裡來,卻正撞到一場精彩的告白。柔蘿燒得雙頰通紅,神志也有些不清,拉著楊篁的衣袖哭一陣,說一陣,又哭一陣:“師兄,柔蘿喜歡你,從我拜入師門,見到師兄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了師兄,可我知道,師兄就像清風明月一般遙不可及,我這麼沒用,師兄怎麼會喜歡我呢?”林悉暗暗感嘆:“十師妹真是好膽色,要我這麼對師兄剖白心跡,那可真是要了姑娘我的老命。師兄驚才風逸,也怪不得十師妹這麼歡喜他,咦,十師妹自入門便看上了師兄,那倒比我還早著好幾年,不錯,真正是好眼光。”楊篁愣了愣,給柔蘿扯住衣袖,拉回也不是,不拉也不是,面色頗尷尬。眾同門皆有些憊懶,都存了點看好戲的心思,誰也沒想到非禮勿視,須躲出去。柔蘿往他懷裡一鑽,淚珠子簌簌地往下落:“師兄,我生了病,快要死了,我知道師兄不喜歡我,心裡難受得很,就讓我死了算了吧!”楊篁微現無奈之色,輕輕嘆了一聲,只得任柔蘿縮在懷裡,聲音極盡溫柔:“小師妹,你溫柔懂事,是個極好的姑娘,誰說我不歡喜你了?先喝了藥,把病養好了再說罷。”柔蘿神志模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乖巧地喝下林悉手中遞過來的草藥,喝畢,雙手仍是摟定了楊篁,窩在他懷裡,誓死不肯放手。溫軒旁觀片刻,嗤的一聲笑:“小師妹這場病生得親切。”林悉怔在當地,她那驚才風逸的師兄,對著別的姑娘說,誰說我不歡喜你了。掩映在日影裡,她心下很有些不好受,她覺得此刻若是有醋,她說不定會喝上一大壇。然而柔蘿是她的小師妹。柔蘿今年才十六歲,同門十人中,她是年紀最小的,卻是個聰敏溫靜的女娃兒,又體弱多病,一向最得眾人憐愛。她記得柔蘿初上太華山那一年,她剛滿十二歲不久,鬥志旺盛地和幾個師弟打雪仗,那年楊篁年可十九,玄功已成,只穿一襲單薄青衫,磊然立在雪地裡,微笑旁觀。師尊帶回來一個瘦怯怯的小女孩兒,滿身裹著雪狐皮裘,一張小臉猶凍得通紅,在寒風中簌簌發抖。師尊吩咐眾人帶著她玩,那時的幾個師弟都是極頑皮的年紀,嫌那女孩兒年小體弱,不能和他們玩耗體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