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城主之妹即將出嫁,日照城裡喧囂熱鬧,滿城喜慶。七八日過去,霄衡傷勢漸復,林悉瞧著他神色不若之前蒼白,左看右看,十分歡喜,拉了他上街逛去。街上人群倏來倏往,街市繁茂,兩人並肩而行,指點風物,林悉幾次想要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但每次剛剛移動半尺,都倏然收回。不知為何,她素來膽大,但在他面前,總是不自禁的羞怯退讓。如此往復數次,謫仙終於不能再裝沒看見,側過頭來,臉上起了些莫名的波瀾:“你到底想幹什麼?”她老臉一紅:“沒……沒什麼。”訕笑著岔開話題:“我瞧你的衣衫有些舊了,給你買一身可好?”他怔了怔:“你給我買衣裳?哪有這樣的道理?”她忙道:“你放心,我有銀子。”霄衡沉聲道:“阿悉,大丈夫在世,須得恩怨分明。我雖對慕漴有些薄恩,但這幾日住在慕府,咱們也叨擾他許多,不可再收他的錢財。”林悉喜道:“我同你想的一樣,不會去拿慕城主的銀子的。”見他輕蹙眉頭,神色微帶迷惑,便解釋道:“這幾天我都帶了小狴去城外打獵,那些獵物賣了不少錢,足夠咱們用啦。”說著興沖沖地拉了他,進了一家綢緞鋪,霄衡拗她不過,只得相隨。掌櫃的眼乖會識人,見得霄衡風姿,殷勤萬狀地迎上來,臉上笑成了百花齊放:“二位客官,可要添置些衣裳?”這家綢緞鋪店面雖小,但掌櫃的眼光不俗,有一批好緞子。林悉挑了一件雪綢裁剪成的衣衫,催促他換上,少年換了立在窗前,如凝霜雪,平增無盡清寒。那掌櫃的笑容可掬:“兩位客官,這身衣裳本是六十兩銀子,但這位公子生得實在太俊,小的給您少十兩銀子,盼公子您多穿這身兒上街,也給咱們家做一做宣傳。”掌櫃的甚有主張,深諳宣傳是王道的道理,林悉很欣賞他的好眼光,笑吟吟付了款,順勢拉了霄衡出門。霄衡側過了臉,侷促道:“多謝你。”不動聲色地將衣袖從她手中抽了出來。數日來他對她的態度始終若即若離,保持著禮貌而疏淡的態度,彷彿伏羲崖下、大雪山中曾發生的事只是一場幻夢而已,此刻更是直接抽手而出,叫她訝然不解:“你……你幹嘛這麼冷冰冰的?”後者波瀾不驚:“師叔待師侄,便是這樣,總要講些長幼尊卑的規矩。”這位師叔的傷勢雖好了,但莫不是腦子卻糊塗了?兩人一路無言地回了慕府,蕭君圭正同趙伯雍一邊對飲一邊對弈,見狀便笑:“我們家阿悉攢了許久的銀子,問她討來買酒都不給我,原來是為了給師叔買衣裳來著。”說罷連連搖頭,一臉痛心疾首:“自家女孩兒胳膊肘向外拐,老子沒啥好說的。”林悉嗔道:“師尊,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再也不理睬你了。”師尊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歸房前林悉覷個空,向霄衡道:“你是不是還想著那日師兄說,我將來會嫁……嫁給太華山的男弟子?我師尊不會強迫我嫁人的,除非是我歡喜的。”少年長身而立,白衣獵獵,神色冷清,一如深谷流泉,寒夜落雪:“那麼你定會得償所願,嫁給你的師兄,我也代你歡喜。”林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撥轉身就走,更不回顧。大婚前夕,穆長恭已派人前來送聘禮。這日朝陽初升,一把太師椅上舒舒服服地躺著一個青袍男子,雙臂枕在腦後,架著二郎腿,眯著雙眼唱著不知名的小曲兒。他身畔斜倚著個黃袍青年趙伯雍,一臉崇拜之色,笑得分外狗腿:“蕭前輩,您看您打算什麼時候正式收我為徒,咱爺倆共闖天下,那可就威風得緊。”慕沁的房裡忽然發出一陣清音,婉轉嬌柔:“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頻洲。”歌聲低柔悲慼,曲詞唱到了盡頭,歌聲迴環跌宕,反反覆覆唱那句“腸斷白蘋洲”,說不出的纏綿淒涼。趙伯雍聽得歌聲,向著林悉一努嘴,笑道:“小師妹,就衝這般動聽的歌聲,你這輩子可就比不上慕姑娘啦!”林悉知他說的是實情,一時找不到反唇相譏的話,脫口道:“哼,我未來的夫郎,可比慕丫頭的郎君好得多。”趙伯雍擠眉弄眼,哈哈大笑:“你未來的夫郎?是我師……”一個“叔”字尚未出口,突覺殺機撲面而來,頃刻間籠罩住了他周身的所有要害。他一個激靈,硬生生將“叔”字吞入腹中,滿臉堆笑:“好師叔,師侄也就隨口玩笑,嘻嘻,隨口玩笑。”霄衡哼了一聲,默然不語。一陣腳步聲響,慕漴緩步從另一畔踱了出來,瞥見眾人,扯開嘴角一笑:“原來諸位都在這裡。”林悉只覺他這一笑極是勉強,聯想起昨日在慕府裡偷看到的情景,對這位新任的日照城城主的同情又濃重了幾分。昨兒午後,她去廊下的廚房裡給小狴找好吃的,不經意間瞥見一場慕家兄妹的訣別。她好奇心大起,有心要瞧瞧他二人有何話說,當下躲在廊下,探頭望去,便看見慕沁怔怔地望著那狐狸似的桃花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