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來了個掛羊頭賣狗肉的。不消轉頭都知道,諸如“可以了嗎”、“夠近嗎”和“一定要全身喔”這般窸窸窣窣的動靜提醒林謹承,聞螢來了。他忍不住坐直一點。然而聞螢和方沐海不時被各種事情打斷——和同學打招呼,扭頭去聽廣播的班級通知,重新調整站姿。林謹承的背挺到快要僵硬,心中無名火起,恨不得衝他們大喊:“到底照不照啊!做事情專心點好嗎?”這麼想著,他下意識轉頭去看。聞螢正好張開雙臂。短短一剎,林謹承的視線直直穿過她短袖的袖口。杏色胸衣撐起飽滿的弧度,邊緣落下陰影的曲線,袖口處的面板白皙,再往外受日曬稍微深一些。他眼睛還盯著,遺憾那條手臂馬上垂下,沒給更多的機會。於是轉回頭來,配合她拍照。心跳卻喪失一貫的頻率,如上漲的潮水拍擊礁石,衝出激湧的浪花。林謹承花了半分鐘釐清,他對聞螢可能並不排斥。可能。非要說家庭帶給林謹承的正面影響,必然是潘蘊慈從未放棄自己,忍辱負重那麼多年,假意討好林肇言,放鬆他的警惕,離開時轉移的財物讓他元氣大傷。手段合法,她拿得也理直氣壯。這或許是林謹承自我厭棄,但從沒真正嘗試自殺的原因。就算被扼住脖子,也要努力掙脫。高二學年結束的時候,聞螢的成績差到別說告白,想觸控二本線都岌岌可危。暑假鬱素搬來本市,找林謹承問物理題,順口說搞定了轉學的事,在為分班發愁。“三班。”“誒?”鬱素抬頭看他。林謹承眼中藏有隱約笑意,語氣平靜:“平行班都差不多,你不如去三班,就在我教室樓下。”鬱素媽媽早兩年來鴻海飯店上班,鬱素以前放假探親,認識了林謹承,和他一起聯機玩過幾次電視遊戲,知道他成績好,性格沉悶,不易和人親近。聽了他的話,鬱素若有所思地點頭。林謹承又說:“你有我號碼嗎?可以加一個,在學校不能打電話,發簡訊就好。”鬱素便拿出手機,通訊錄裡“l”那一欄只有一人,是她心心念念遠在北方上大學的學長。加上林謹承,就變成兩人,她嘟著嘴,為破壞了唯一性還有些不樂意。林謹承不以為然。行動悄無聲息,他像潛伏密林深處的虎,藏起陰森的犬齒,從容沉著地接近。一旦決定要做什麼,他從無失手。不管是通訊錄,亦或是那件穿一次就要洗的校服。除了要拿鬱素做幌子,消除他對女性身體的心理障礙。事實上在摸聞螢的手臂時,林謹承不斷告訴自己,只是把她當成作品。用語言迷惑她,籠絡她。臣服於他。林謹承差不多把自己催眠了。要不是方沐海隔三岔五地出現,在小賣部門前攬過聞螢的肩,晚自習拖住她以至於遲到夜跑,他們在同一個班裡坐著,每天有那麼多時間相處。一想到這,林謹承就希望方沐海人間蒸發。各處關節忽然變得僵硬,他的身體在緊張中凝固。傍晚五點半,林謹承等在多媒體中心後的小竹林,微風吹動竹葉的簌簌聲劃過耳際。他低頭倚靠牆壁,雙手揣進褲兜,徒勞地試圖將自己嵌入牆裡。當聞螢放輕的腳步聲傳入耳,林謹承的心跳轟然作響。他想他可能生病了。中午吃壞肚子。哪裡不正常。直到少女踮著腳尖,吐出嘴裡的吸管,小心翼翼地問:“要……要開始了嗎?”他抬頭。聞螢漆黑的瞳仁中央,再沒有其他人的影子。只有他一個。林謹承的心慢慢安定,他伸手夾取汽水瓶裡的吸管,眼睛眯了眯,說:“嗯。”塑膠吸管緩慢滑過她領口的一小塊面板,緊閉的閘門開啟,他控制不住地湧出更多的衝動,比如想撩開她的衣服,想抱她,想用指尖刮蹭她的嘴唇,想親吻她。林謹承想,他和林肇言終究是不一樣的。他可能喜歡她。愛確實是宇宙中最大的不穩定因素,肆意襲中人的心臟,完全沒有規律可依,任其痛苦麻痺。自此陷入對她暗無天日的迷戀,與一天比一天更加害怕失去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