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宇策樂得佔有此寶泉, 沒有聲張。其實聲不聲張都一個樣,就算此地再珍貴,但敢到大魔領地的人也沒幾個。可他後來有次上山, 聽急急忙忙逃下山的大魔麾下小鬼說被個光頭和尚給揍了, 他才猛然想到。那個在戰場中神出鬼沒、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卻從不露面的傢伙是個難得一見的神醫, 而且確實有丁點本事。該不會那藥泉是那和尚搞的鬼……為此接下來的許多天,一直到戰爭結束,謝宇策都沒有再來這裡。這是頭一次在傍晚時分過來。如果這口藥浴是那傢伙所為,那他明知如此,還到這兒來泡澡,會有種送上門來的感覺,很不舒服。他堂堂一國皇子,家底雄厚,不至於貪圖別人的一口藥泉。可如果不是,那便無所謂了。此地靈花到了夜裡才會開,白玉靈草展枝搖曳,淡黃色靈蝶在空中飛舞,灑下點點微光,白日形同枯槁的藥草到了晚上競相開放,均散著微光,潔白的微光多了也就明亮起來。藥泉猶如山間明珠,卻沒有藥香外溢,只有踏入其中才能嗅到清透的藥香,讓人精神舒暢。距離此地一里開外,竹林外一棵參天巨木上,有個人側躺在頂端樹幹,感悟生命大陸的演化過程,同時悠閒地看著下方。那片他精心調配的藥泉裡,正躺著他的心上人。這棵混沌神樹隔絕了時空,樹上的人處在數千倍的外界時間,順著他的角度往外看,外頭的時間過得很慢,每一秒鐘都像被定格了許久。可以清楚而仔細地看到,對方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個動作,甚至微妙而狡黠的目光閃爍,都盡收眼底。“小駭,你太壞了。”神藤替那位渾然不覺的單純的皇子殿下說句公道話,“他如果知道你在這麼高的地方偷看他,時間流速下的天然慢鏡頭,每一幀都像按暫停鍵,估計就算知道這小藥池子裡用了多少買都買不到的珍貴藥材,也不會靠近這裡一步。”“什麼偷看,別胡說,”吳駭咳嗽一聲,說,“我這不是為了修煉嗎,順便保護他的安全,你看這附近那麼多妖魔,他一個人,多危險。”“誰?誰危險?謝宇策??他利用妖魔,以區區三千孱弱兵馬,擊退敵方十萬大軍,明顯就是一夥的。他獨自出行,妖魔鬼怪紛紛讓道,為了拉關係恨不得送禮,你沒瞧見??”話是這麼說,可謝宇策脫衣服的時候,吳駭幾次想把神藤收起來:“我的人,你不許看。”神藤說:“拿開拿開!還當我想看呢,我看沒穿衣服的人類,就像你們看扒了皮的樹枝是一個道理,別用你的邪念來侮辱我正兒八經的想問題!”神藤堅持要看藥液效果,那藥浴是吳駭特意要它專門為謝宇策精心配製的淬體強身藥劑,需要根據效果來改良,道:“你到底要暗中刷存在感到什麼時候,時機還沒到嗎?”“唷,都知道‘刷存在感’了。”“別鬧,我說認真的。”神藤從沒見吳駭這麼小心翼翼地跟人打交道過,以前那些活了千年萬年的天之驕子,哪個不是三兩下中招。但凡謝宇策有那麼點開竅,都會知道對方一門心思不求回報地對他好,就是對他有意思,沒別的理由了。“如果你能直接接觸,瞭解清楚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我也不至於摸瞎,浪費多少好藥材!”吳駭不心疼,繼續欣賞美色。此時,謝宇策靠在藥泉邊,水池邊沿像是被打磨過一樣,並非自然天成凹凸不平的那種,也不太光滑,靠上去剛剛好。低調奢華的便袍疊得整整齊齊,長靴擺在較遠的地方,一條光潔的手臂擱在岸上。左臂上繃帶未拆,血跡還在,謝宇策將它擱在岸上,閉目養神。同一個畫面,動也不動,神藤都看膩了,也就是吳駭百看不膩,它也是服氣的。吳駭抬眼望去,饒有興致地說:“你猜,他現在在想些什麼?”“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想什麼。”神藤知道吳駭看著謝宇策的時候想必滿腦子都是謝宇策,一根筋得很,心思一目瞭然。但謝宇策不同,二十多歲就已經心思成結,範圍太大,鬼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在想我。”吳駭視線落在那條纏了繃帶的左臂上,微微彎起唇角,神藤非常熟悉他這個表情,這個表情不簡單,能逃得過他這個眼神和神態的目標人物,並不多。基本上只要吳駭想結交的天之驕子,都逃不過他的捕捉。“我不信,”神藤說,“你就顧影自憐吧。”藥泉附近很是安靜,黃昏過去,夜幕降臨,從山上俯瞰下方,滿城燈火通明,景色美不勝收。謝宇策支起還算完好的手臂,調整呼吸,調動潭中藥力靈氣,功法自行運轉,他有意無意將受傷的那條胳膊放在較為顯眼的光亮處,也不去碰它,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白光落在上面,血跡斑斑,似乎受傷很重。謝宇策擅長之技不少,但不包括醫術。在各大古國,凡人生病或中邪可以去寺廟燒香祈福,凡間醫術只限於救治凡人,走上修煉道路的武者或佛修,大多能自醫,至於實力不濟、技不如人戰死也只能怪自己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