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不下去了。是啊,你想。明明有那麼多替代品,為什麼偏偏是風鈴?又為什麼恰好是掛在臥室?當時間停滯,最先讓你厭倦的就是那個永遠準時準點響起的風鈴。你麻木地躺著。清脆的‘叮鈴鈴’從遙遠的黑暗中浮起,像一段勾魂的咒語。你就像巴甫洛夫的狗,僅僅是提起風鈴,已經訓練有素地想起它搖曳時的啷噹。那聲響捲起舊日夢魘,輕提裙襬,姿態優雅地亮了相。仍然精緻、精準、驚心動魄。刺目的光從一線炸開。你下意識閉上眼。鈴音退去,雜亂無章的背景音再次凝成一股,成為有序的資訊。喬輕在說話。“不舒服嗎?來,周懷,讓我看看。”他輕輕抵住你額頭:“看著我,周懷。不管你想起什麼,看著我。”你依著他的話做。喬輕的眼睛揹著光,泛著一層深色的憂慮。你彷彿被蠱惑了似的,不由自主地開口:“我不喜歡風鈴。”“那就不掛了。”喬輕應的很快。“不好奇嗎?”你抿抿乾澀的唇,“我反應這麼大。”“每個人都有不喜歡的東西。”喬輕說,“我尊重你的好惡,不需要理由。”“但是,出於擔憂,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他頓了一下,“是的,我想知道。”你提提唇角。“是條件反射。”“之前——有一段日子,還挺長的——我聽到風鈴聲,差不多就知道我又沒救了。類似於囚徒逃跑無望的心情。可能久而久之就這樣了吧,聽不得風鈴。”“以前的也是掛在睡覺的地方?”“嗯,”你說,“一起床就能聽見。”你控制不住地想刻薄一句“鬼都沒它準時”,然而挖苦在喉間滾了幾滾,到底還是被你嚥了下去。喬輕看了你一眼,善解人意地帶走話題;“風鈴放臥室,挺少見的。”“那你呢?”你又是怎麼想到的?“是我小時候的想法。剛剛想起來就隨便說了。小時候麼,覺得叮裡噹啷的,好聽。”喬輕笑了下,“喜歡什麼就想擺的靠自己近一點,現在想想,確實是有點孩子氣。”見你不說話,他又道:“不過長大了也沒什麼長進,這不,還是把你拐來了。”你啞然,喬輕卻也沒想等你回應。他兀自執起你的手,皺眉道:“冰的。”“一會就暖了,”你抬手,輕輕推開他聚起的眉峰,“真的。”喬輕只低頭捂你的手,眼捷掃出一片沉默的陰影,將目光截斷在裡頭。“別皺眉,朝我笑一笑好不好?”你說,“你一笑我就心如擂鼓,手幾下就暖了。”喬輕只扯了扯嘴角:“油嘴滑舌。”“這種不算笑。你的眼睛灰撲撲的。”你嘆氣,“我答應過你的。如果我扛不住了,我會告訴你。”喬輕沒有回答。他把窗戶關小,關了燈,擁著你躺下了。良久,黑暗裡傳來一聲輕輕的“嗯”。“別皺眉了……”你含糊道,“我會做噩夢的。”你聽不清喬輕是否有應答,只隱約覺得他搭著你的手緊了緊,你沒來得及分辨其中滋味,便已沉沉睡去。是令人驚訝的好眠。醒時乍逢天光。 月盈五月後。驚蟄已過,雨水漸多,燕子在此地略一歇腳,又繼續北上。你一覺睡得迷糊,往旁一伸手,床鋪已經涼了。你不以為意地把臉埋進枕頭裡,乾脆把喬輕那邊的被子也捲了起來,把自己團成了一個春捲。你做了個一腦門官司的夢,夢裡有三個喬輕,一個比一個討厭。你一開始見到他們十分驚喜,一個個跟他們say hi,結果一個唉聲嘆氣一個反應平平,還有一個直接扭過臉去,不看你。你端來一盤水餃,還沒開始推銷呢,唉聲嘆氣的說“不能吃”扭過臉的說“糖衣炮彈”,反應平平的正常版伸了幾次手,全被扭過臉的打掉了。已經被現任喬輕寵慣了的你一生氣,就跑了。跑了倒還有上帝視角,還能看到剩下仨在鬥嘴。扭過臉的嘟囔著“走了好,不該來”,唉聲嘆氣倒像是有點後悔的樣子,說什麼“在旁看著也可以”,正常版雙手抱胸,一臉冷漠。僵持了一會,唉聲嘆氣忽然一腳掃倒扭臉,抓住正常版,一聲不吭地跑路了。正常版跟著跑了幾步,臉不紅氣不喘,面無表情地稱讚:“王八蛋。”你本來看他們內訌看得想笑,孰料唉聲嘆氣的緩緩抬眼,雙目紅極了,像鍍了層血色,卻沒有淚。那雙通紅的眼睛像一把敵我不分的刀,你霎時心軟。不管性格如何不同,他們既然頂了喬輕的臉,你就見不得這樣。你想,算了。你預備過去好好哄哄這一堆喬輕,誰知道你還沒到,扭臉先到了。這時候的視角又變了,眼睛又回到了你身上,你只能隔著一段距離朦朦朧朧地聽。扭臉說:“……假的。”唉聲嘆氣:“新的。”他眼睛像是蓄了一湖誰也看不見的淚,此時卻微微笑了一下。這一笑,又忽然比誰都像喬輕了。他幾不可聞地說:“我們才是……”你怔了一下。就是這一下,唉聲嘆氣驟然撲上扭臉,一陣烈火自焚似的燃燒起來,籠罩了兩人。奇怪的是,一向和他作對的扭臉什麼掙扎也沒有,只是站在那裡,沉默地接受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