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冰沙店裝飾一般,卻勝在乾淨,從店裡的環境看來,就知道店家一定是個利索人。事實上,八十年代的鋪面,還真沒幾家是講究環境的,冰沙店跟別的小吃店大致上沒差,也是前頭一個櫃檯,裡面好幾張桌椅,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放在店內醒目處的雪花牌電冰箱,以及比電冰箱更為顯目的大冰櫃了。小小的鋪面裡已經坐了好幾對年輕男女,而頭頂的大吊扇也在呼啦啦的轉著,吹起了一陣陣涼風。毛頭完全沒了昨個兒在家裡狂啃老冰棒的氣勢,語氣溫柔的詢問梁美霞愛吃啥,梁美霞也笑得一臉甜蜜,倆人雖不至於當眾卿卿我我,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對小情侶。老闆表示膩歪壞了。開這家店鋪是朋友推薦的,說是本錢不多利潤很足,他一盤算,電冰箱是家裡本就有的,仔細清掃一下就能用。旁的就沒啥了,這家店鋪本來就是他家的,原先盤出去給人做了早飯店,上個月剛收回來,自個兒歸整了一下就成了。沒想到的是,才開了半個月,電冰箱就撐不住了,實在是客源多得很,他又託人買了個大冰櫃,總算堪堪維持住了。生意興隆是件好事兒,叫他牙疼的是,已經單身二十年了的他最近這小一個月來吃到的狗糧,比他前面二十年都多。也對,小屁孩子吃根老冰棒就已經夠樂呵了,吃啥冰沙?有閒錢又捨不得掏這個錢的,不就是一對對小情侶嗎?難不成還有哥幾個來冰沙店聚餐的?或者乾脆是姐倆?別鬧了,咋可能呢?……咋不可能呢?城南勝利劇院旁的冰沙店老闆忙著吃硬塞到他嘴裡的狗糧,城東也有一家冰沙店老闆,有著類似的煩惱,以及順便今個兒開了眼界。事情得從半個小時前說起。約莫下午三點多,老闆美滋滋的看著店裡已經坐了一大半的位置,笑得那叫一個見眉不見眼,牙豁子都快要露出來了。跟城南那頭不同,他雖然也被硬塞到嘴裡的狗糧噎得不要不要的,可總得來說,他還是很高興的,畢竟沒誰會跟錢過不去的。再有就是,他昨個兒剛聽一個玩得不錯的哥們說,有家冰沙店老闆徒然被豔福砸到了頭,說是一對小情侶在店裡鬧彆扭,具體情況不大清楚,就知道女的潑了男的一臉冰沙,男的一氣之下連賬都沒結就甩袖而去,女孩子直接就撲在桌上哭開了。關鍵時刻,老闆挺身而出,不單免了賬單,還遞上了洗得乾乾淨淨的手帕,並真誠的安慰了剛被甩了的女孩子。然後,這倆就在一起了。一面看著店裡的好生意,一面做著白日夢的冰沙店老闆,半點兒都不覺得日子難捱,而且他認為自個兒比其他店面都要強,別家都是幾張小桌配兩條長凳,最多就是裝倆吊扇。可他這邊,開店前,特地叫人把牆面刷得雪白雪白的,桌椅都是叫老木匠打得好貨,光是大冰櫃就買了倆,還有特別從玻璃廠定製來的玻璃小碗和瓶子、杯子,叫人光是看著就心頭癢癢的,更別提他這家店面是附近幾條街最大最搶眼的,連招牌都比別家的大了兩倍。鈔票會有的,媳婦兒也會有的……就在這時,兩個長髮女孩走進了店裡。“芳芳姐你隨便點,今個兒我請客。”“那說定了,回頭你可別嫌我吃得太多。不然……算了算了,還是我請客吧,姐姐吃妹妹的,心裡不得勁兒啊!”老闆心道,還是姐倆?長得可真不錯啊,年紀小的那個樣貌更好一些,不過年紀大的那個有一股子利落的勁兒,看著是個持家好手,到底選哪個好呢?有一種無奈,叫做想太多。等老闆依著姐倆的要求,上了好幾次冰沙後,他無比悲傷的發現,無論他怎麼積極主動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冰沙,也無論他特地加大了份量或者把擺盤做到最精緻,那姐倆都沒有多給他哪怕一個眼神。姐倆就是剛剛逃離了劇院的喜寶和春芳。喜寶其實真的無所謂待在劇院裡當一朵壁花,她也不覺得裡頭的空氣有多悶熱,可春芳既然覺得難受,又不想去醫院看看,那麼找個涼快的地兒坐著休息一下,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就連喜寶也不知道,為啥明明只是想找個地方涼快一下,順便歇個腳兒,點個涼飲消磨下時間,怎麼到了最後就變成了看春芳狂灌冰沙了呢?一碗、兩碗、三碗、四碗……饒是喜寶知曉春芳平日裡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以前那些柔弱的裝扮那是給家裡長輩看的,可就這樣,她還是被嚇到了。五月天,再熱也有個限度,更別提,即便是三伏天也不能這麼往死裡吃冰吧?喜寶有心要勸,可春芳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拍著胸口保證道:“寶你放心吧,我這胃可是鐵打的,吃再多也沒事兒。”聽著這話,喜寶眼前彷彿重現了昨個兒毛頭狂吃雪糕和老冰棒的樣子。這昨個兒她沒仔細數,可這會兒她卻是完全有空擋幫著算。問題是,春芳並不是逮著一種吃的,她在連吃了七碗冰沙後,又要了兩杯酸梅湯,之後還點了三大份的冰奶糕,完事後摸了摸肚子,再度要起了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