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長腿站得筆直,上半身微微彎下來,低頭與倪胭平視,輕喊了一聲:“雁音?”倪胭捂著臉的手慢慢放下來,聶今便看見一張被淚水洗過的臉。“如果我不想做你的晚輩呢?”她問。卑微的、委屈的,又是小心翼翼的。聶今的眉峰一點一點皺起來。“所有人誤會我都可以,我都不難過。可是你不行。”倪胭輕輕地問,“你不懂嗎?”聶今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他直起身,重新立得筆直如松。“大帥晚安。”倪胭垂下眼睛,被淚水打溼的眼睫顫了顫。她轉身推開書房的門,低著頭離開。聶今立在門口望著倪胭一步步走遠的背影。他這才注意到倪胭今天穿的洋裝應該是新買的,很漂亮,也很適合她。恐怕別人穿上這身小洋裝不會有她這樣好看。他又想起他在大都會時見到穿著旗袍風情萬種的她。聶今恍然。她長大了啊,不再是剛來聶家時那個怯生生的十二歲小姑娘。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從小女孩變成女人了。第三顆星慢悠悠地亮了起來。·封城。這二十年,五爺每年都會回封城一趟——在封家七十九口忌日的這一天。他沒穿筆挺的西裝,而是一身乾淨整潔的素色長袍,腳踩一雙手納的軟底布鞋。一早天還沒有大亮的時候,他就來平心靜氣地掃墓。除了清明這樣的日子,墓地這種地方總是過分冷清。只能聽見他掃過落葉時的莎莎聲。這些墳墓啊,有些是衣冠冢。這些人有他的親人,也有封家的忠僕。他們死狀悽慘屍身不全難以分辨,全部都是五爺一個人親自安葬的。他將每一座墳墓清掃乾淨,將帶來的酒水菜果等祭品依次擺在每一座墳前。最後他走到父母合葬的墳墓前,望著父母的名字,淡淡微笑著。看,他如今再來這裡已經可以微笑著了。畢竟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在他三十五年的人生中,前十五年是開朗良善的封家最小的五少爺,十五歲到十八歲這三年,他東躲西藏,慢慢摸索著學會在底層摸爬滾打,褪下養尊處優的少爺身份,學會如何活下去。十八歲到三十歲,他為了復仇而活。他用了十二年時間,將那些看似動不得一根頭髮的仇家全部除掉,一個也沒有放過。並且是以十倍殘忍的手段報復回去。然後呢?復仇後的這五年呢?仇恨像吊著他的一口氣,當最後一個仇人被他親手殺死,他的人生似乎也就沒了再前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