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五在這頭陪父親用完早膳坐了片刻,秦公醒了過來,宋爹過去喂藥,她就靜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秦公自她過來就一直看她,目光慈愛。德王妃是個膚白貌美的女子,年少時她因過於沉靜就像是一個沒有生氣的石頭人,現已育兩兒的石頭人沾染了凡間的煙火氣,那雙沒有波瀾的眼添了幾許溫和,反讓她的面容變得慈悲了起來。德王妃的真容,與妖女這兩個字沒有絲毫干係。秦公先是沒認出人來,只覺得她眼熟,等認出她是誰,飯也用罷,老人家一笑,道了一句:“你回來了。”宋小五坐了點過去,在宋爹的注視下握住了老師公的手。“家裡好呢。”秦公給她交待,看她點了下頭,他巴了巴嘴,喘了兩口氣道:“你可好?”宋小五朝他笑了起來,點頭應了一聲:“好。”秦公耳聾不太聽得見聲音,但看到了她明亮的笑,老頭兒跟著她的笑一道笑了起來,渾濁的眼泛起了水意。不過幾句話,秦公就又咳了起來,氣息一下比一下弱,宋韌忙給他撫胸口又揉腹,等到把半碗湯藥餵過去,他老先生已睡了過去。宋小五站一邊看著父親有條不紊手腳極快地侍候著老師公,心裡想著後面需要安排的事情。她父親一生只敬兩個人,一個是他自己的親父,另一個就是秦公,她親祖父早年已逝,而秦公卻陪在他身邊多年,在他壯年在朝廷力爭上游的時候在他背後當著那個無私奉獻的人,不是親父勝似親父。得給他一點時間哀思,去憑悼,去傷心,有喘口氣的空間。而家裡的事,得由大郎他們頂著了。父親還要呆一陣吩吩事情,宋小五就回了祖母處,路上讓聞杏派人去母親那邊告知一聲,把大郎他們叫在一塊,她等會就過去。她去了老太太那,宋老太太知道她從秦公那來,等她進來坐下,問道:“秦公大人如何了?”“剛用了些粥食。”宋小五道。這就是她不想多說了,老太太就不多問,宋小五過來只打算坐一會兒就當問個好,她歷來如此,坐著碰了碰茶杯,起身告辭就走。送上來的茶水她狀似碰了,但一口都沒喝,老太太身邊有個丫鬟新得來的,人聰明有點心眼,最近被老太太帶在身邊日夜教導著很是得寵。知道她以後是要被派去大公子那邊的,老太太房裡的人皆對她客客氣氣,這小女子機敏,給德王妃上茶的就是她,撤茶的時候見到茶水沒喝當下沒吭聲,心裡想道德王妃娘娘和老太太也不盡然好。老太太這邊打過招呼,宋小五就去了母親那邊。王妃與她父母親近,經常過來,時常在這邊用膳,聞杏就早一步帶人過去宋夫人那邊了——這兩年暗殺王妃的人頗多,王妃在外多有提防。宋小五到父母的院子,宋大郎來了,三郎四郎還沒到,說是手頭有差事,要到下午才回。符家來吃的是午宴,大郎知道師祖那有事,怕父親忙不過來就告了假,這才得空在家,聽到母親那邊的話就過來了,他前腳到,妹妹後腳就也到了,宋大郎就跟她說了三郎和四郎要到下午才回來的事。宋小五想了想得跟兄弟幾個一起把話說了,下午她可能得晚歸,就叫了護衛過來,讓他去府裡通報一聲,讓王爺下午帶著世子郡主過來宋家用晚膳。宋大郎本來面無表情,聽著妹妹的吩咐,臉上有了點笑。宋小五掉頭就看到了嚴肅正經的大郎臉上的笑,頓了一下,道:“大郎哥這是想見召康了?”宋大郎臉上的笑頓時就沒了,並嘆了口氣。他臉一板,整個人就老了十歲,渾身充滿了威嚴懾人的氣息。官場裡混跡的,看似放浪形骸也都另有所圖,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混不到上層的終極對決,聰明人最後都長成了同一個八風不動、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以至於下面的官員都迷醉於此等神色,經常東施效顰,沒氣勢也要擺出這種氣勢來當作派頭。大郎氣勢已成,人也像是多添了幾歲。宋家的兒郎除了當年的四郎,誰都沒有太任性過,他們從小就憂心忡忡想幫著家裡分憂,大了牽連著一家的前程生死更沒有任性衝動的權力。出生沒幾年,就長大了。這不僅是宋家一家,而是整個大燕絕大部分的百姓從出生到死亡的寫照,生存讓人無暇它顧。得到什麼就得付出什麼,宋小五看著年青老成持重的大郎,想起師公走後宋家的動盪,她垂下了眼。普通百姓還有逃避喘氣的可能,一年半年不做事天塌不下來,夾縫中的宋家一年半年不在朝廷中行走,得失掉宋家之前打拼下來的半壁江山。不是不能重頭再來,但再來要有火種,還要付出更多。秦公之後,還有祖母,大燕沒有明確丁憂的典制,但朝廷沿襲了前朝不成文的規矩,皇帝有親逝世,要守十二個月一年的時間,而官員有近親死亡,至親如父母者至少有十八個月一年半的時間,還有守得久的有三十六個月三年之久。宋家最懸的時候要來了,面對的不僅是至親的死亡,還有宋家在朝廷的位置。宋小五之前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