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由他,由我,”宋韌略懂小兒子的心思,笑道:“由以後像你,像他,像我這樣的人來評說。”他側頭看著兒子,眼角笑紋刻著滄桑,但眼裡皆是豁達,“兒,做好自己,莫讓後人無路可尋,你走的道對,總會有後來人追隨你。”他們並不孤單,何必憤憂?四郎聞言輕輕一嘆,父親的心境,他可能還些很多年才能了會罷?這日傍晚宋大人跟宋四郎到了德王府不久,三郎也過來了,一家人圍在擺成四方的桌前用膳間隙,德王不停地看德王妃的肚子,他一下若有所思,一下嘿嘿傻笑,一下愁眉苦臉,一下又欣喜若狂,癲狂得坐在他身側的小世子漠然地拿了自己的那隻碗底印了他小名的小碗,坐到了外祖父與外祖母的那方,不願意與傻爹為伍。女婿傻好幾天了,宋張氏看他還沒變好,低頭憂慮地與宋大人小聲道:“兒也不管管。”怎地就由著女婿傻呢?宋大人酸溜溜地道:“偏心眼呢。”他這老父要是傻點,她兄弟傻點,她嘴巴就可毒了,一張嘴就沒好話,滿眼都是嘲諷,可她丈夫傻得他都沒臉看,她就跟瞎了似的跟沒看見一樣,偏心眼偏得沒邊兒了。宋夫人可不是跟他說的這事,白了他一眼,“還說她,你不也小心眼?”宋韌被她一頓斥,突然想起女兒的偏心眼是遺傳自何人了,頓時閉嘴不願意張口了。怎麼樣都是他錯。這幾天小鬼是樂懵了,宋小五趕了他兩次沒把人趕走,就由著他去了。有了新生命,她又得重新盤算著以後的日子,也沒什麼心思說他,由著他懵,縱容著他慢慢緩過來。這頭因著她的孕事,家裡人往她這邊跑的次數多,他們的處境也允許他們往德王府跑,拳頭硬了,說閒話的少了不說,就是想說也得揹著說,說來這是宋小五回都城後最為喜歡的變化了。張氏來了德王府陪著女兒,這睡的也要比在家裡沉了些,說來也是無奈,兒媳婦們回來後她擔的心反而多了,顧忌的也多了,心裡事多,哪有安穩覺睡?來了女兒處,說來是照顧女兒,但多數還是女兒在照顧她的情緒的時候多,女兒也樂意做些事情順著她讓她開心,擔憂少了,這覺自然就要安穩許多了。宋韌也趁機讓夫人住在德王府照顧女兒,順便也讓女兒好好替她娘調理一翻身體,家裡那邊他則叫來長子長媳他們,讓他們在這段時日裡各家管各家,他的話長子這房就不用管了,在他夫人沒回來之前,他跟著家裡老師祖和老師伯那院過。老師祖和老師伯一直跟著宋韌,但已自成一院,肖師伯名下弟子眾多,宋韌偶爾也會去給師侄們講課,那邊的大院是對外開放的,與宋家內宅沒有什麼干係,宋家內宅為避嫌,往往送東西過去都是由著外院管事的派人送。宋韌與他先生師徒情深,住過去也是合情合理,這一通安排下去,應氏隱隱覺得不對勁,但大郎身為孝子沒有說話,她也覺得暫時不用侍候公婆,公婆不在更利於他們這個小家,很快就把把那點警覺的不對勁拋在了腦後。這頭宋韌也跟長子說了,在小五生之前的這段時日裡就趁機把各家分得更清楚更遠一點,以後他們倆老在二郎沒回來之前就跟著師祖過,二郎回來後,他們就與二郎過。這段時間夠長,足夠一家子潛移默化地各過各的,如此也不傷感情。宋鴻湛皆答應了下來,只是在離開與父親談話的書房後,他按捺不住心中悲痛,叫退了下人,躲在屋角的陰角處捂著眼睛流了一陣淚。他年少的時候,不想父親奔忙,不想母親節衣縮食,他只想出人頭地為他們分憂,沒想真出人頭地了,他最為想做事情,一件也沒做成。這年夏日,宋小五這次懷孕的反應很嚴重,缺糧缺錢的朝廷的火藥味也很嚴重,燕都的百姓在炎炎夏日裡每日都削尖腦袋打聽著朝廷裡今日哪位大人又跟哪位大人吵架了,哪位大人又被氣得昏過去了。大周如今國庫空虛,就跟被掏空了奶的母牛一樣,再使勁擠也擠不出一滴奶,燕帝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他想徵勞役去挖礦開荒,但連徵勞役的糧錢都掏不出來,朝廷諸多大臣也怕燕帝又打他們身後世家的主意,叫他們掏錢徵勞役,也是紛紛制止他。他們的糧也不多了。燕帝打起了跟他們分採礦權換糧的主意,但大臣們沒那麼好打發,他們想把人手和採礦權都拿到手裡,不只是分一杯羹那麼簡單,要知道利益在前,起初要是不談好條件,往後不都得靠聖上施捨?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事絕不可能如聖上所願,是以他們跟燕帝開始了隱晦的談判。一件正事做之前,都有一段漫長的扯皮時間,這要是在各種資源齊備,開採也不怎麼費力的後世,磨個幾年也頂多只是影響點程序,遠不到傷國本這個地步,現在這個要什麼就沒什麼的國家在整個國家搖搖欲墜的情況下,唯一能活著不餓死的那一撮人還在為一點看不到的利益爭得頭破血流,根本不顧他們多扯一天這個國家的牆就多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