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面的人,可能有在訓練營裡向她撒嬌叫過她好姐姐的弟弟,有想娶她卻未娶成的漢子,有為她漢子擋過刀的鐵兄弟。“王妃!”柳娘甩開了腰中劍,咬著牙,奮力朝前衝去。他們不能退。為了主公,為了晏地,為了她的孩子,為了她的丈夫她的家。風呼嘯而過,在一片急亂的風聲當中,在女衛背上的宋小五聽到了兵戈相間的鳴鬥聲,她往後看去的那一剎間,似乎聽到有人倒下的嚥氣聲。聲音很小,很輕,近乎無聲。就像他們的人生一樣鴉雀無聲。那是德王府暗樁們倒下的聲音。以為此生無淚的德王王妃合上了被風刺痛的眼,一行雙淚流過了她蒼白的臉孔。“啊!”這時,護在最前的果娘與瑤臺抽甩出了頭上釵劍,朝向她們提大刀奔來的軍衛衝去。午後昏暗的沙陽下,血光飛濺。平昌十八年,四月八日,午時末近未時,禮仁殿。德王世子垂首,嘴角含笑聽宗族中一年長兄長說話,這時有來人請示上前,在他耳邊耳語了兩句。世子嘴角笑意剎那冷卻,他抬目朝殿上之人望去,瞬間對上了殿上人那雙充斥著寒冰的眼。世子的眼亦如寒冰堅銳。那對視間,如兩團寒冰在空中激烈相撞。突然,皇帝嘴一勾,朝世子笑了,眼中皆是輕蔑譏諷。你母親再能,在朕的地方,朕想她如喪家之犬,她就是喪家之犬。她就像狗一樣向外逃生。那笑容,讓世子的手一下,手中握著斟著熱露的杯子掉在了桌子上,他臉孔剎那間赤紅一片,想都未想,他當下就站了起來。就在他站起的瞬間,坐在他身側的太子也突地站起,急急拉著世子的手,把手中的杯子塞給他,笑道:“小王叔別急,用我的杯子。”世子沒理會他,雙眼狠毒地看著龍椅上的人。“瞧,小王叔,我這忘了我這杯子是喝過酒的,沾了酒味,使不得使不得,”在他上首的太子轉過身,攔住了世子的身體,也擋住了上面朝下望來的眼神,他朝世子溫笑道:“我這讓宮人給您奉個嶄新的來。”“來人啊……”太子死死地攔在了兩人之間,攔住了世子的衝動,攔住了皇帝那雙無情看向他的眼。“來人啊,”太子的話剛畢,龍椅上的皇帝突然出聲,“把世子拿下。”皇帝的聲音不大,但笙歌鼎沸,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停的殿堂在片刻之間靜如死寂。“聖上,”皇帝下面,與丞相同坐一席的宋韌端著笑臉,笑得一團和氣開了口,“聖上,老臣敬您一杯。”他站了起來,不等皇帝說話,撐著老腰,顫顫悠悠一鞠到底。“聖上,小臣敬您一杯。”坐在後尾的宋大郎站了起來,隨老父一般,雙手握觥,一鞠到底。“聖上,”宋大郎同朝的忘年之交,剛點為殿試狀元不久的小神童昂起腦袋,朝上位的皇帝陛下脆聲敬道:“小臣敬您一杯,願你壽福高過於山,聖名淵長如海。”“聖上,微臣敬您一杯。”宋韌一手提拔起來的弟子,這些年治河有功的工部主事站了起來,低首別頭雙手奉杯往上。“聖上……”“聖上……”“聖上……”不斷有人站了起來。陸陸續續地,朝賀之臣,站起了十之一二……“聖上,臣敬您一杯!”武臣那邊,為護國將軍的前西北元帥撐桌而起,大力跪下,鏗鏘道。“聖上,臣……”元帥的舊日部下看著師長跪下,心中一橫,亦站起在長官後面跪了下去。要死就一起死罷。“哈哈哈哈哈,”皇帝看著一個緊接一個跪下的臣子,攸地朗聲大笑出聲,“好,好!”皇帝大笑了起來,笑到眼中閃起了水光,一個挨一個地仔細打量著這些隨著宋閣老朝他道賀的臣子們。他沒想到,不在朝中的宋閣老和德王的黨羽竟如此之多。皇帝笑著一一觀量著他們,等對上符簡,他的笑容漸漸止了。符簡之手搭在杯盞上。皇帝從符簡的手,看到了符簡的臉上,他冷下了眉眼,與符相淡淡道:“丞相,你也想敬朕一杯?”符簡搭著杯盞的手一直未松,也未抬,直到此時皇帝出言,他釋然一笑,抬起杯子一喝而盡,朝皇帝亮杯,“臣先喝為敬。”他目光赤誠,態度磊落地看向皇帝。帝為明君,他為賢臣;帝為昏君,他——只能為逆臣了。他忠的是明君,是天下萬千子民,他不能眼看法家大成在際,卻由人由一己私慾毀滅殆盡。看著連個女人孩子都不放過,非要跟舊事舊情過不去的皇帝,符簡這次真真是失望了。那位王妃再不好,她給這天下帶來了無數的實際功勞;世子再不好,他現亦是一介稚子;德王再不好,他亦為了江山、為了皇帝一退再退……怎麼就非容不下?他連一個對他有諸多縱容的德王容不下,有朝一日也容不下他們執法於手、說一不二的法家諸人罷?容不下的,符相現已毫無僥倖之心,清楚知道除非法家改為皇帝成全私慾的鷹爪,若不德王一府的今日就是他法家的明日。“好!”皇帝拍桌怒聲而起,正欲要暴怒之際,看著磊落坦然非常的符簡,他收攏了五爪藏於袖內,忍著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