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道意外而來的聲響,將剛棲息下來的鳥兒給驚飛。水聲嘩啦中,一個豔紅的身影冒了出來。他渾身溼透,衣衫溼漉漉。游出潭水爬上岸,許從一坐倒在池水邊,他弓著背,兩手捂著肚子,胸脯上下劇烈起伏,沉沉喘著粗氣。休息了片刻時間,搖晃著身軀站起來,往身上施加了一個小小的乾燥法術,浸溼的衣物,轉眼就全部乾透。他轉身,一瘸一拐走向躺在亂石堆上的乜笙。乜笙中了蛇毒,這會變成了一棵桃樹,樹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一點點變黑。許從一抬臂,攤開手心,裡面一個血粼粼的蛇膽,他在桃樹旁邊蹲下'身,手舉到桃樹上方,捏破蛇膽,綠色的膽汁淋在桃樹表面,黑色慢慢退開,桃樹重新變綠。等膽汁都擠盡,許從一深深撥出一口氣,他手臂在桃樹上一揮,桃樹瞬間縮小了數倍,僅巴掌大小,許從一小心翼翼地托起桃樹,放進自己寬大的袖口裡。此地不宜久留,這番動靜著實不小,他放好乜笙後,就躍到旁邊的山坡上,這次換他帶著乜笙奔跑了。速度卻是比乜笙還要快一倍。然而任由許從一怎麼預料,都沒想到,眼看著裡目的地山谷只有約莫半里的路程,前方唯一的通道處,立了一個人。曉風吹拂,鼓動來人純白的衣袍,獵獵聲響中,手執一串黑潭佛珠的僧人目光冷沉,盯著奔跑過來,忽然停下了腳的狐妖。僧人容資俊美,逆光而站,周身都籠罩著一層淺淺的光暈,宛如神祗,他視線先在許從一面上逗留了一會,跟著下移,落到許從一攏起的袖口處。從微風裡傳力的氣息,他知道桃樹妖乜笙也在,只是因為某個原因,意外化了原形。原以為護送乜笙和狐妖渡河,了卻他和乜笙間的因果,到不曾想,因此而增加了他和這狐妖間的糾葛牽連。然天意如此,他不能再逆天改意。乜偃一步步朝許從一逼近,狐妖腳傷受的傷似乎還沒好完全,他不是他的對手。許從一整張臉繃得緊緊的,看著乜偃離他越來越近。“法師你……”乜偃前天才幫過他們一次,許從一實在難以相信,乜偃一個出家人會變得和那些唯利是圖、貪圖榮華富貴的道士們一樣。乜偃瞧著許從一驚愕的狐狸眼,一瞬間好似知道他當下心中所想。然而讓他在寺裡眾僧人和一隻狐妖中間選一方,答案亦相當明顯。“狐妖,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得好。”乜偃在狐妖面前幾尺開外站定,遂開口說道。許從一眼裡皆是愕然:“那皇帝病重,就要挖我的心去給他治病,我想問一句,憑什麼?”乜偃面色毫無波動,如同一汪沉寂的冰潭:“天命如此,你便是再掙扎,還是逃不過這個宿命。”“我若質疑要反抗一下,法師又待如何?”“自然是讓你無法反抗。”乜偃眸光猛地一凜,寒氣直逼對面的狐妖,後者神色間微微一顫。許從一兀自苦笑了一聲,隨後周身氣勢一放,聲音裡都是苦澀的意味。“我知道自己勝不了你,我不會抵抗,只求你一件事。”乜偃劍眉微蹙,沒接話。許從一接著就道:“乜笙告訴我關於你的事,之前我們在山間瀑布那裡遇到蛇妖襲擊,乜笙她中了蛇毒,現下身體相當虛弱,我若去了太子府,便無法再照看她,她養育你多年,看著這個份上,請照顧她一段時間,直到她重新恢復人形。”比起自己不久後就將被挖心喪命,許從一更加在意的是乜笙。除開剛才失去的一條命,他還有八條命,挖一顆心,死一次,還能再次復活過來。乜偃瞳眸微有晃動,原本以為許從一或許會有其他要求,沒想到竟不是為自己。便是他不提,他也不會棄乜笙於不顧。畢竟那是他喚過數年孃親的人,雖然是人妖殊途,他到也不是真的一點都不知感恩。“好。”乜偃頷首,表示接受許從一的請求。“多謝了。”許從一彎唇笑容溫暖,他從袖口裡將縮小的桃樹給拿了出來,輕輕放置在身邊的綠草上。隨後他直起身,身體原地快速一轉,一陣晃動的紅霧中,他由人形化為了狐狸形態。尾部火紅色的尾巴垂落在地上,仔細去看,只有八條了。乜偃走上前,先是將桃樹給攏進衣袍裡,跟著伸手過去,準備將紅狐給抱起來,在指尖快要碰到狐狸柔順漂亮的毛髮時,他忽地抽回手。袖袍猛地一揮,直接罩住了紅狐,將之給轉瞬收了起來。在乜偃的僧袍裡,所有的感官都被意外遮蔽,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音,許從一直接閉上眼,乾脆睡了過去。這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來時,許從一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三面都是冷硬的牆壁,正對面是一面金屬製成的鐵欄。或者該稱這裡為牢房更為合適些,許從一從地上站起來,視線一落,看到自己身上穿著白色的裡衣,他的紅色外裳,讓人給脫了,不知去向。那件衣服真正的來源是他的狐狸皮,而沒有了狐狸皮的他,就無法再化為狐狸。甚至於,他的八條尾巴,也是附著在狐狸皮上,而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