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淵並不明白凡人那種每日都會有不同事情發生的生活,他默了默,說道:“神魔大戰時,我跟他們說,要一起回來,可是卻連一半的兵都沒帶回來……”開戰那麼多年,死了那麼多人,雖然過去了足足十萬年,但他仍不能釋懷。所以他不懂凡人,為什麼短短百年看著親人陸續死去,卻還能快樂努力地活下去。他的語氣很平靜,但西風知道他不開心。他不開心時,總會將語速放得很慢,每一個字都沉甸甸,像是在壓著心。她問道:“你們為什麼要跟魔界開戰?”“為了自保,為了守衛神界。”“成功了嗎?”青淵沉默片刻,才道:“雖然神界死傷慘重,但的確算是贏了。”“那你的那些兵,我想,他們會安息的。他們最怕的,大概是戰火一直沒有停。兩界平息戰火,興許就是對他們最好的交代,這也是他們與魔界抗爭的意義吧。”西風又道,“凡人也是如此,哪怕生活艱苦,但只要有一點活著的意義,就會努力活下去,達成心願,但最怕的,是到最後,都沒有完成那個窮盡一生去做的心願。”“那些‘意義’,能讓他們失去親人也不難過?”“不能。”西風斷然道,“只是……凡人跟神魔不同,神魔不易有子嗣,但凡人可以三年抱倆。數十年後,一個親人離去,還有別的親人支撐,還要為了他們而活下去。哪怕沒有親人,也還有其他活下去的意義。”她吸了一口氣,跟著他慢慢地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中,周圍的邪祟在盤旋,無人敢過來。她壓低了嗓音說道:“當年我娘死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也不想活了,是小火殺開一條血路,將我帶走,它跟我說,我娘要我好好活下去。雖然當時我並不知道我活下來要做什麼,但我娘讓我活著,我就想好好活著,因為如果我死了,她會很難過的。”握著手的力道重了些,緊緊握著,像在撫慰她,怕她難過。西風知道他嘴上不說,可其實比誰都會安慰人。她朝他笑笑:“所以你也一樣,如果你的部下看見你十萬年後還過得不開心,他們也會難過的。他們想看見的,是兩界太平,而不是你的愧疚。”兩人已經在林中走了許久,雖然沒有晨曦朝日,但彼此都看得明白。青淵走得很慢,可他感覺得到,西風還是走得小心翼翼,像怕摔著。他停下步子,看著她說道:“我揹你。”怕被他箍死的西風哼笑:“那你還不如抱我。”“那我抱你。”西風還沒反應過來,兩手伸來,身體已經懸空了。瞬間離開地面失去安全感的她立刻伸手亂抓,抓住他的衣裳。青淵牢牢抱住她,看看懷中姑娘,臉比剛才更紅潤了,一雙明眸輕眨,似月,勝月。西風枕在他寬厚的胸膛上,不願去想任何事。步子輕輕,踩著地上乾燥的枯木,碎木聲響,敲著兩人心懷。撲通、撲通。也不知道是誰的心在跳得厲害。 女帝(二)東籬鎮祥和安寧,素來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雖然趙老爺被邪祟附身的事瞞得隱蔽,但趙家人多,還是走漏了不少風聲。趙夫人的馬車剛出現在鎮子上,就有人尾隨瞧看,聽說是出遠門探親去了,但誰知道是不是去請法力高強的法師了呢,上回不就是請了個和尚來。到了趙府,趙夫人一下車就問管家:“老爺近來如何了?”這尾音還沒沉落,她就聽見有個男子掩著嗓子尖銳說道:“哎呀哎呀,哪裡來的女人,沒我好看。”趙夫人渾身一震,看向倚在大門口那身形魁梧卻濃妝豔抹,還拿了條粉嫩帕子在臉上拂來拂去的中年漢子,臉色又痛苦又難堪:“老爺……”跟著下車的西風抬眼一瞧,差點沒從車上滾下來。紅唇粉腮的趙老爺瞧向西風,輕輕哼聲:“這又是哪裡來的小妖精,還是沒我好看。”剛說完,他又瞧見從後頭馬車下來的男子,這一瞧,立刻扭著粗壯的腰身朝青淵走去,“哎喲,哪裡來的俊公子,讓奴家伺候您吧。”眾人頓覺惡寒,幾乎吐了出來。青淵也下意識往後一退,這人嬌得奇怪。西風也打了個哆嗦,立刻攔在青淵面前。趙夫人又氣又羞,哆嗦道:“你們還不快把老爺架回去,丟人現眼!”下人忙上前攔他,將趙老爺架回去。趙老爺在空中踢著腿大喊道:“公子,公子你別走,你過來啊,過來啊。”西風揉了揉胃,還是想吐。俊朗小生這麼嬌滴滴就算了,偏偏是個魁梧大漢,還一臉的鬍子。不行,想吐。趙夫人尷尬道:“讓姑娘見笑了。”她瞧了瞧在議論瞧看的街坊鄰居,沒有多說,又跟她道了歉,領她往裡面走。西風進了這大門,就見滿宅妖氣,妖氣並不濃郁,還有些稀薄,但籠罩在趙府之上。那妖怪看起來並沒有害人的心思,而且有些缺心眼——不缺心眼,怎麼會看見捉妖師還不跑。趙夫人讓人關緊大門,緊繃了許久的神情才終於卸下來,連連嘆氣:“姑娘方才也看見了,我家老爺,就是如今這麼個情形。”“的確是被妖怪纏了身。”“那姑娘可要開壇做法?”“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