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魚公子似想到了什麼,從懷中摸出一縷青絲,散在墳地上。青絲離手,便著了火,化作縷縷青煙,縈繞墳上。青煙漸消,西風就看見本來空蕩的墳堆中坐了一個姑娘。她這才明白過來,想必是那黃鼠狼施了十分厲害的障眼法,所以哪怕她就在面前,也看不見。那縷發,定是晚晚姑娘的。沒想到這樣一個大妖怪,還留著那樣細小的一縷青絲。“晚晚?”魚公子再次探手,這次,沒有再落空。虛弱的晚晚微微睜眼看他,淚已湧出,曾經能唱出繞樑三日曲兒的嗓子,沙啞疲憊,她笑了笑:“你來啦。”魚公子一愣,蒼白的臉毫無血色,他握了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嗯,我來了。”晚晚倚在他胸膛上,手中兩顆明珠輕轉,那是他的眼睛。原本羸弱的人,此時似乎更加脆弱。西風忽然覺得不對勁,黃鼠狼妖已除,按理說晚晚不該這樣虛弱。她頓了頓,蹲身握住她的手腕,這一握,渾身一震:“死魂咒。”魚公子怔神。晚晚抬手撫他的臉,輕輕摩挲:“你的眼睛,我保護得很好,誰也拿不走。現在,可以還給你了,對不起……他們抓了我的爹孃,我沒有辦法……”她以為至少在背叛他之後,能保住爹孃性命,可黃鼠狼妖殺了他們,還要殺她滅口。如果不是為了想將眼睛還給他,她早就已經赴死了。她對不起他,她喜歡他,喜歡到沒有辦法再面對他。所以她對這雙目用了死魂咒。那是一種同歸於盡的咒術,如果不是自己自願將東西交出來,強行取走眼睛的人,會死。她猜得很對,黃鼠狼中,沒人願意犧牲自己取走眼睛。而作為禁忌之術的交換,當原主出現時,咒術自動破解,東西也會物歸原主。所以他找到她的那一刻,就是她死去的那一刻。她不捨,不願,她還想多看他幾眼,告訴他她在受盡折磨時,支撐著她活下去的,是他。想再給他唱曲兒,和他看花燈。再為他穿一次嫁衣,和他乘鯉共遊。“對不起……”明珠化目,緩緩回到原主身上。魚公子的眼睛,回來了。看到了他最想見的人,也看到了他最不想看見的事。少女慘白的面頰上,是愧疚,是放下,是不捨。已經接近虛無的身體,正在他懷裡,慢慢消失。“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他們串通好了,取我的眼睛?”魚公子看著她,明珠有淚:“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在大婚那晚,他們出現在房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晚晚愣神,忽然湧了淚:“那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因為當時你本不必出來,可你出來了,所以我不恨你。”愛和恨,很簡單,並不複雜。當他知道她和黃鼠狼一起設下陷阱時,他是恨她的;可當她撲過來嘶聲喊住手的時候,他又愛她了。大概是因為,本就愛。心頭壓了千斤之重,每日都在愧疚中度日的晚晚,忽然釋懷了。當日她看著爹孃被殺,痛不欲生,她奪過兩顆明珠,對自己下了死魂咒。她想,將眼睛還給魚公子那一日,就是她去黃泉尋爹孃之日。邪祟們日日折磨她,離她魂魄,剝她筋骨,噬她血肉,哪怕她沒有對自己下死魂咒,她也活不了了。她也想過,他恨她,只怕會比邪祟們下更重的手,懲罰她。但她不後悔,不害怕。她對他犯下的過錯,她願意百倍償還。而今親耳聽到他說不恨她,她便覺得過往所受的苦難,都不算什麼。只是……她真的很想……再唱一次小曲給他聽。只給他一人聽。梧桐樹,鳳凰棲。不飲俗塵水,不著人間衣。春去也,鳳去也,獨守梧桐樹,孤影等鳳歸。鳳不歸,鳳卻不歸……“晚晚——”悄然之間,他懷中的少女,已經化為虛無,一顆紅色丹藥悄然落地。沉默已久的西風俯身拾起,這靈丹,可以隱匿妖氣,想必是當日黃鼠狼讓晚晚吞服,再接近魚公子所用。她眸中一冷,手掌用力,將這紅丹握碎。紅色粉末飄飛,從魚公子怔然的眼前飄過。像是,又下起了血雨。他的手中,唯有一朵小白花,在風中輕搖。那才是晚晚的本體,一朵小小花,潔白無瑕。晨曦之下的海面,永遠都是湛藍的,將水捧起,水又變回了白色。“回到海里以後,你再也不會來人間了嗎?”魚公子“嗯”了一聲,就算答了。西風略有些惋惜:“那以後我要找你玩,是不是隻能去海里,我水性不太好,怕淹死。”魚公子看她:“那就不要來。”“哦,真冷淡。”西風想安慰他,可是無論什麼安慰的話,在此刻聽來,都會令人難過。“不用安慰我。”魚公子看得出她在努力跟他說話,只是他不需要,他偏頭說道,“謝謝。”“我……”青淵還沒說 鏡中妖(一)夜深人靜,街頭巷尾已經沒有行人,過了許久,才有個人影出現在巷子。他身形頹然,走三步,就嘆五口氣。到了破敗的家門口,掏出鑰匙要開門,腳下不知踢到了什麼東西。蹲身拾起,一堆珍珠嘩啦啦掉了一地,落得一地銀白。他訝然,一封信飄然落下,他展開一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