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姻緣多是父母之命,否則便是不孝。只是錯嫁良人,良人又已去。姻緣再生,阻攔無意。貞節牌坊,不過是木板一塊,哪裡能抵得過人命。強行以兒媳之命免除本家勞役,實屬欺瞞朝廷之舉。堂下眾人不得再阻擾,寡婦離家,再嫁無妨。”謝崇華判詞結束,宋寡婦大喜,渾身傷痛不曾催她落淚,判詞一定,已是抽泣。今日本已抱了必死的決心,可誰想竟不但得了自由,還能嫁了會心疼自己的人。她顫顫磕頭,哽咽,“謝大人成全。”那漢子也急忙磕頭,同他道謝。賀宋兩家族人面色陰惻,只覺這官多管閒事,竟插手別人家中事來了。&&&&&謝崇華恐宋寡婦又中途被人捉走,便讓衙役護送。宋寡婦在賀家東西不多,只收拾了幾件衣服,剛出房門就被人攔住。她乾脆連這幾件衣服都不要了,通通扔到地上,連原本別在發上的素簪子,也丟到地上,“這是我的東西,可是沾了你們賀家的骯髒氣,我也不要了!”氣得賀老爺當場暈過去,如果不是衙役護著,宋寡婦非得被他們活活揍死。從賀家出來,雨還在下,宋寡婦抬起油紙傘,往晦暗天穹看著,卻看出一絲明媚來,“天真好。”衙役苦笑,“好個什麼,鞋都跑溼了。”宋寡婦朝他們三人欠身道謝。衙役問道,“你如今去哪?”宋寡婦笑笑,還年輕嬌俏的臉更多兩分明朗,“自然是去找心疼我的人。”她要去找他,然後去官府拿了婚書來,接著……便是離開太平縣。這裡不會再有他們立足的地方,那也罷。去個誰也不認得他們的地方,重新過日子吧。那漢子住在東郊小村一個茅草屋裡,一人獨住,裡外的東西卻收拾得很乾淨。他難得先想著宋寡婦會來找自己,便將這裡收拾得更齊整,坐在門前等她。果然,等了半個多時辰,就在半坡上瞧見阡陌小路上,有個人從那步子極快地往這走來。他站起身,也往那走去,連傘也忘記拿了。宋寡婦差點摔了一跤,傘也掉了,乾脆不拿,只想著快點見著他。等兩人碰了面,半乾的衣服又溼了。漢子瞧著她臉上的傷,將手在衣角上搓了搓,才抬手給她擦那又融化滴落的血水,“我給你找好藥了,都搗好了。”宋寡婦並不覺得疼,盯著他字字問道,“我什麼東西都沒帶,只帶了我這個人,你要不要?”漢子憨厚笑笑,“帶了你就夠了。”宋寡婦由衷一笑,原來嫁到這,不是為了嫁給賀家,而是為了多年以後,遇見他罷了。天果然明媚起來了。&&&&&天確實明朗了,在八月的尾巴上,雨過天晴,萬山空翠,連慢慢幹起來的泥也像是有了芬芳,好聞極了。龐家卻覺天色陰霾,滿布愁雲。龐林也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柒山苗老闆茶莊萬老闆還有那米莊元老闆同時不要我們家的貨了?這是為何?”龐老爺也想知道,可不管他怎麼問怎麼求,他們都寧可不要那定金,也不說。而且那些貨都已經囤滿了龐家倉庫,如今突然說不要,真是賠得血本無歸。龐林擰眉,“爹,會不會是謝崇華搞的鬼?”龐老爺搖頭,“不會是他,那幾位掌櫃都是別處的人,不歸他管,更不用看他的臉色。”“那會是誰要整治我們家?”龐老爺冷冷一笑,虛弱無力,如果再這樣下去,龐家……就要被整垮了。他緊握了拳,說道,“生意上萬事小心。”——可再小心,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小商家,要覆滅只是翻手的簡單事。指節清瘦的手在那厚厚賬本上勾畫一筆,便許了那米莊元老闆三年滿倉,能賺得盆滿缽滿的生意。元老闆在旁看著,見他將契約遞給自己,下意識雙手接過。饒是比他年長,可在金銀面前,哪裡有長幼。“這筆生意是其他幾家求了許久,我都沒有答應的,如果貨色不好,哪怕是元老闆幫了我這忙,我也不好跟我父親交代。”“徐少爺放心,貨色肯定不會比上一家差,定會給您們最好的貨。”聽見“徐少爺”的稱呼,陸正禹神色還是微微變了變,十分微妙,轉瞬消失,讓人看不出來。他微微點頭,語氣清淡,“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送您老了。”元老闆笑道,“您忙。”他將手上薄紙放入懷中,像揣了金山銀山,歡喜非常。陸正禹聞得那腳步聲微遠,這才靠在椅子上,閉眼休息。不過半柱香,他就重回案桌,翻閱賬本。右手一旁,還有一封拆封二十餘天,他來回看了許多遍的信——好友的來信。信上說了很多事,還有妹妹已不去書院,又為何不去書院唸書的事。看完信後,他便命人查了與龐家有生意往來的商家,將龐家的生意攔截大半,如今還在趁勢追擊,不將龐家徹底碾死,他便不會罷休。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就能將厭惡的人玩弄鼓掌。他如今才感受到,權勢的可怕,還有那帶來的可怕快感。這種權勢在握的感覺,竟是……一點都不討厭。&&&&&賀老爺一病不起,兒媳離開多久,他就氣病躺了多久。已是九月的天,臉都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