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錢都不要你還了,我再給你一萬兩。”突起異聲,眾人聲停,紛紛往那看去,常宋也抬頭去瞧,只見是個七十老漢,頭頂半禿,身子佝僂,站都站不穩當了,由兩旁下人攙扶著。常宋像見了救命稻草,撲到他腳下喊恩人。“恩人也是要有代價的。”老漢說道,“我早就瞧上你媳婦了,將你媳婦賣給我做六姨太,我就給你一萬兩。”眾人雖是商人,但好歹是有良心的,一聽遠離那老丈三步,唾棄他落井下石。老漢不以為意,“這是個好買賣,人也不要你帶回來,只要你拿了休書給我,我自然會拿著休書去冀州接她。”常宋只顧著活命,哪裡還會去想什麼夫妻之情,“我妻子脾氣好,皮相又好,一萬兩不可能。我要加錢。”眾人一聽,轉而啐常宋,更有人罵他狼心狗肺。常宋當然也不會聽,“你給我兩萬兩,我立刻去衙門撕了婚書,立下休書,那她就是你的了。”那圍觀的二十餘人已是怒罵。“從未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呸!常少夫人真是倒了血黴了。”“將自己的娘子許給要入棺材的老漢做妾,瘋了不成。”老漢等眾人罵夠了,才道,“兩萬也行。”常宋卻立刻點頭,“給你都給你,給我錢!”氣得又有人上去揍常宋,被老漢讓人拉開了,“那就趕緊去官府立休書,官印蓋上,我便給你錢。”他讓人將常宋送上馬車,又給追來的人銀票,眾人拿了錢,雖義憤填膺,可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插手,只是罵常宋狼心狗肺,同情常家少夫人。馬車很快就到了官府,常宋一身痠痛,走下車時步子還有些不穩。老漢卻將他叫住,引得他瞪眼,“難道你也要坑我?”老漢冷笑,“喪家之犬,我還能坑你什麼?”常宋不吭聲了。“我只覺得,要想你娘子乖乖留在我家,還缺一個人。”“誰?”“你女兒。”常宋驚詫,“不可能。”兒子不是他的,女兒絕對不可能不是他的。謝嫦娥懦弱本分,不是巧姨娘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所以青青肯定是他的孩子,巧姨娘那樣說,肯定是在氣他。老漢冷笑,“要不然我答應給你兩萬兩做什麼?既然你不肯,那這買賣也不要做了,我將你送回家去,讓他們打死你好了。”常宋兩腿哆嗦,這個時候再回去,肯定要被他們打死,他忙拉住他,“好好,都賣給你。”此時活命最重要,女兒又不是兒子,留下來有什麼用,以後還要賠嫁妝,“但是我要加錢。”老漢眉頭一皺,已是動怒,“你還真的不顧念夫妻恩情,將你的妻女將東西賣了!”常宋不知他發什麼火,這人不是他提出要買的嗎?怎麼就罵起自己來了,他咬了咬牙,“我要加錢!”老漢還要發火,已被旁邊隨從攔住,他敲敲柺杖,“送他回常家!”常宋見下人來捉自己,這是真要將自己塞回馬車去,驚得忙說道,“我是開玩笑的,兩萬就兩萬,不要多的了。”老漢這才冷聲,“那還不快去官媒那。”常宋忙跑裡頭,邊跑邊道,“你不要走啊,你不許走。”他急匆匆尋了已經就寢的官媒,愣是將他拖到衙門辦事。惱得官媒嫌惡,卻如蒼蠅,怎麼也趕不走,只好快快為他辦完事,盼他快走。不過半個時辰,常宋就拿了東西回來,見老漢還在,鬆了一口氣,將東西拿給他瞧。一張是當年兩人成親時在官府登記立的婚書,二是休書,三是和常青斷絕父女關係,從戶籍除名的白紙黑字。老漢見了紙上官印,這才滿意,讓人拿了銀票給他,就收著這三張紙走了。常宋拿著錢,在原地笑了好一會,終於有錢去鶴州了。老漢坐的馬車已經揚塵離去,車出育德鎮,又行三里地,月已高升,直到看見那明月客棧,下人這才將馬車停下。許是馬聲急停,客棧的人聽見,不一會就有人出來,正好在老漢下車之際。“徐管家。”從客棧出來的人正是徐伯,他見了老漢,沒有移步。徐家下人也分等級,而且等級森嚴,哪怕是共事多年,又比自己年長,也沒有動身去接。待他走到前頭,才道,“辛苦了。”老漢沒有廢話,將那三張紙交給他。徐伯細看後,親手放好,“你在這休息兩天,再回府吧。”老漢也是捶捶腰骨,“你就是想讓我走,我也走不動了。只是為何少爺非要叫我這老骨頭來做戲,都要散架了。”徐伯說道,“你最年老,樣貌最是難看。”老漢一頓,苦笑,“這話我就當贊言了。”徐伯倒不是成心挖苦,“少爺之所以讓你去買人,就是看中你的年紀和樣貌,你越是可恨,常宋還執意要將人賣你,別人也就會越覺得他殘忍,也就更同情謝姑娘。到時候知道謝姑娘二嫁富賈,只會拍手稱快。若沒有這一齣戲,一個月後謝姑娘再嫁,只會讓人說她不知廉恥,夫家有難,她卻另嫁他人,受盡非議,這便是人心。”不得不說,老爺的確沒有選錯人,徐伯侍奉在旁多年,是親眼看著二公子白蛹破蝶的,其中變化,他最清楚。不動分毫,決勝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