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見他回來,微覺意外,卻還是迎他進去。陸正禹只看了他一眼,就頓步問道,“你剛出遠門回來?”管家問道,“二公子何出此言?”“管家向來都是陪在徐伯伯身邊,從不多離一步,衣衫也素來整潔。賬目剛做完,按理說不用去別處收賬。可是你的衣裳卻可見風塵,鞋子上也都是塵土,還有指甲,長得也至少有七八天沒剪,你每次出遠門不都是這個模樣。”管家低頭瞧瞧自身,沒有反駁,接話道,“老爺和小的,早上剛從祁州回來。”陸正禹想了想,祁州?那是鹿州和鶴州要途經的一個州,可那裡應當沒有徐家的生意。他邊往裡走邊說道,“去那做什麼?”管家答道,“只是打算去鹿州,後來到了祁州,又作罷,就折回來了。”陸正禹大致猜到是何故,這是原本要去找他,結果不知為何又不去了。問了徐老爺在何處,他就直接過去。進了院子,不見他在,一問下人,說是剛起風,覺得有些涼,就進屋裡了。他敲門進去,因還是白日,光照充足。徐老爺躺在長椅上,微合雙眼,聞聲也沒睜開,只是聲音輕長,“回來了?”像是父親問外出久歸的兒子般的語氣,陸正禹應了一聲,在旁邊的凳子坐下,說道,“明天我會從閣樓搬到您之前準備放房裡,您想教我什麼,我都會用心去學。”徐老爺這才睜眼看他,眼裡隱含疲累。沉默許久,才道,“你妹妹的事你不恨老夫?”“不過是因為你不信任我罷了,怕我不信守承諾,離開徐家,讓您的家業無以為繼。只是你若要隱瞞,大可隱瞞一世,卻還是讓我回了故土,見到了阿芷。你是在賭罷了。”“賭?”“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如果一去不復返,你也不會再來尋我。若是回來,你才可放心將家業交給我。”徐老爺面上微有笑意,“所以你是看透了這些,才回來?”陸正禹搖頭,“還有一點沒看透,徐伯伯做事向來老道,卻不知為何這次這麼急,不過也不重要了。”他抬頭看著這老者,說道,“你要借我這把刀為你守住徐家家產,那我也要借你這把刀,來達成我的心願。”徐老爺眼中有笑,“什麼心願?”陸正禹默然。徐老爺緩聲,“好,我不多問,你回來就好……”他驀地咳嗽,更添幾分病容,“我已染重病,沒有幾年可活,你定要好好上進,在我臨終前,將整個徐家的重負擔起。”陸正禹微愣,“什麼病?”徐老爺已合上了眼,淡聲,“病入膏肓的病。”人之將死,之前責怪他隱瞞妹妹下落的事,也煙消雲散了。反倒是聽見他病重,身邊又有一人將要離去,讓陸正禹心覺沉重。關上門的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徐老爺之所以不攔他了,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得了病,沒有太多的時間再試探自己,所以索性將他放走,以此來看他是否還會信守承諾。隱瞞得來的承諾或許會在他死後而不再信守,但如果這次他回來,那就代表自己真的不會放下徐家。雖然他這次回來只是為了要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只是轉念一想,興許最後他還是會回徐家,繼承家業。這無非是因為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徐老爺給予他們三兄弟溫飽和家,想要為此報恩。他看過太多的大惡之人,徐老爺所為,在如今的他看來,已不算什麼大事,比起那些讓他家破人亡的惡人來,真的不算……他長長嘆息一聲,未來的路,還很遠,也一樣荊棘滿布。唯有無畏,才能走得更遠。 桃之夭夭桃之夭夭轉眼過年,今年不似往年,入冬下雨,細想之下,反倒是已經好幾個月沒下雨,井水的水位都下降了一半,提水要提老半天。如果再不下雨,怕要鬧旱災,春分時無法順利春耕。正月初一,已經快過子時,去察看堤壩的謝崇華還沒有回來。齊妙側躺在床上,將床沿攔住,看女兒在軟軟被褥上爬來爬去。小傢伙白日睡好了,晚上可精神極了,倒是她有些困。她刮刮女兒的鼻尖,說道,“你爹越來越忙了,等玉兒會說話的時候,一定要跟你爹爹說‘爹爹不要再這麼操勞了’好不好?還有……”她低聲,“讓你爹爹多在家,陪陪你,陪陪孃親好不好?”小玉如今還在牙牙學語,只是聽著母親的聲音,對著她咯咯直笑,眉眼都像極了齊妙,耳朵倒像她爹。剛學會爬的孩子總是不能安靜,睡的也比以前少了。爬了又好一會,打了哈欠,往母親懷裡爬去,窩她懷中要找吃的。齊妙抱起她喚了奶孃進來。奶孃推開門,彎身問道,“夫人叫小的什麼事?”齊妙說道,“小姐餓了,喂好後就帶她睡吧,屋裡爐火生好,玉兒她怕冷。”奶孃將她接過,裹好衣服抱回房去了。齊妙見屋裡燈火又暗,拿了剔杖將蠟油撥去。她往外瞧了瞧,一個人影映在窗戶上。她笑了笑,將剔杖放下,輕步跑到門口,靠在門後。剛跑過去,就聽見門外人聲輕笑,“要嚇我嗎?”她撇撇嘴,開門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謝崇華邊進來邊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