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崇華將錢袋收入懷中,如揣珍寶,“去買點東西,再添些筆墨。”“我也去買點筆墨。”男子本就不像姑娘喜歡結伴去買賣東西,買完筆墨陸正禹就回家去了。謝崇華買齊了要買的,也回家去了。他穿過小樹林進了村裡,肩上扛著六鬥重的米行了一路,愉悅已勝過肩頭重擔帶來的辛苦。他只想快些回家,將這些米放入家裡的米缸中,將銀子交給母親妻子。越想,步子就越是輕快。走回家中,刑嬤嬤正在清理雞圈,見他回來,展顏,“姑爺可算是從衙門回來了。”在廚房忙著的沈秀擦著兩手出來,知他今日是去領錢糧了,也是歡喜,“領了多少,夠數麼?快將袋子放下,這麼重,也不知道找輛車。”“不重。”他笑著將米扛進去,倒入米缸中。如染羊奶的米粒像珍珠般滾進半滿的米缸中,嘶嘶嘶……大米鋪疊的聲音跌入耳畔,交織成十分美妙的歌兒。一路起伏的心,隨著均勻米聲平和下來。這些米糧可以讓他們一家一個月無憂,一年七兩的銀子也可以讓他們過得不再貧苦。但若要讓母親完全不再耕種,讓妻子可以安心吃肉,卻還遠著。他不應這麼知足,方才一瞬間,他竟覺得如此就足夠了。可是哪裡夠。人一知足,便會少了上進的心。哪怕是考上舉人,也不夠。哪怕是得了功名,也不能知足。像是架在井裡的梯子,若不登上頂端,就瞧不見外頭何等模樣。不能停步,要往上爬。讓家人過更好的日子,讓家人一世無憂。米缸已滿,袋子也空了。他將袋子放好,沈秀提了他方才給自己的另一個袋子遞給他。謝崇華沒接,笑道,“這是給您買的。”“娘又不缺什麼……”她絮叨著,開啟一瞧,見是一面臉大的銅鏡,皺眉道,“你買鏡子做什麼?”“孃的鏡子不是早就碎了一半嗎,也太陳舊了。瞅著這鏡子好,就買了。”沈秀又喜又急,“鏡子還能用,不要花這冤枉錢。”“什麼冤枉錢,買給母親的,都是應該的。”謝崇華見她又要往袋子裡放,急忙拿過袋子,“就用這面吧,那面扔了。”刑嬤嬤聽見,也探頭笑說,“老太太就聽姑爺的話吧,這可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沈秀左右衡量,終於是點頭。喜得兩手護著鏡子進房裡,像是得了什麼價值千金的寶貝。從廚房出來,齊妙正站在那,朝陽初照,一臉明媚紅潤,貌可傾城。“你聞不得油煙味,進房裡吧。”“嗯。”齊妙見他右邊肩頭微溼,若有所思。等他坐下,便伸手給他揉肩。這一碰就見他皺眉,手勢立刻減輕,嘟囔道,“連肩頭也不會換換,書呆子。”手在肩上輕揉,哪裡還在乎這點痠疼。他從懷裡拿出個小盒子和錢袋,握了她的手,穩穩放在手上,溫聲,“都是給你的。”齊妙管了半年家,對錢財又敏感有天賦,只是拿在手上,就知道這裡頭的錢不足一吊,約莫也才三四百個銅板。只是廩生一年不過領幾兩,他全拿出來給自己,其中珍貴,非金銀可比。她將錢袋還給他,“男子身上帶點錢才好,許知縣不是個愛才的人嗎,少不得要請你們這些秀才去吃飯的。雖說不會讓你請宴,可萬一散席後又去喝個酒,總有要用錢的地方。”末了她才肅色,“不許喝花酒就對了。”謝崇華見她醋意滿滿,笑道,“不喝不喝。”他又示意她看那盒子,齊妙這才拿起細看。巴掌心大的瓷盒子上面印著大朵白玉蘭,順枝交錯兩朵,不顯庸俗,但也不算很是精緻。開啟來看,裡頭鋪滿白脂,放在鼻下微嗅,面染喜色,“好香。”“是白脂膏,掌櫃說睡覺前抹在手上,手會細膩。”齊妙抿抿唇,“你嫌我手粗呀?”“不嫌棄。”他怎會嫌棄,不過是心疼罷了。她每晚都要將手泡泡溫水再睡,他全看在眼裡。奈何有心,卻是無力。齊妙問道,“你給自己買了什麼?”“筆墨紙硯。”這些都是必須用的,平日也有買,怎麼算是給自己的禮。他不捨得為自己花錢,可卻可以將錢用在她身上。錢只能買一個饅頭,他也會將饅頭都給自己吧。齊妙探身,噗通著心在他唇上親了一記。吻得他平復的心緒又急跳起伏,對上她灼灼目光,卻只能坐如磐石不能動彈,真是……折磨人啊。&&&&&臨近五月,齊妙終於不再孕吐,肚子也微隆了。穿著夏衣,一眼便能看出來是有孕之人。因母親囑她要每日走動,不可一直坐著躺著,每晚用過飯後,謝崇華便陪她在附近走動。沈秀起先不大歡喜,這一來一回半個時辰,那得耽誤多久的功夫。只是念及她肚子裡的孫兒,也就沒多言。這晚用飯後還早,夕陽剛沉,大地還留有餘暉。酷熱不散,才走到大路,齊妙就提帕擦汗,“再熱些我就得留在家裡轉圈圈了,這天氣是要吃人的。”謝崇華伸手擋她頭上餘光,看得她笑出聲,“你又犯糊塗了,這光照已經不熱了。”他笑笑收手,總覺得在她面前,自己會更像書呆子,“許知縣明天請宴,可能會晚歸,天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