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鉤,樹影層層疊沓,搖曳隨風,他從涼亭裡走出來才發覺自己的腳步比起平日要快,放緩了速度,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沒有覺得赫九霄會像赫無極那樣殘忍,答案便只能是另一個,而事實也正是如此,他其實根本不在意那個倩蓉的生死,卻還是為她求了情。那雙冰冷的眼為什麼能看透,他嘆息,苦笑。赫千辰,你究竟在這裡做什麼?你分明知道再這麼下去外面會傳成什麼樣子,為何還不走?他自問,繼續苦笑。今夜,原本不該留下,不該邀酒,不該共飲,更不該聽到那番話,萬萬不該的,是記住那雙眼,和當時望來的眼神。印著月色冷光的眼眸,望來的神采卻是熱的,熱到他不敢去分辨其中的不同。赫九霄的眼裡應該是冷的血,尖利的冰,而不該是那樣燃燒的火。赫千辰捂住雙眼,覺得眼底彷彿被那眸色印下了什麼,仰頭深吸一口氣,他的腳步聲漸遠,留下滿地銀輝,還有在他身後的涼亭裡久久注視站立不動的人影。端著白玉杯,赫九霄拿起桌上的玉壺,斟滿一杯,“誰說酒喝完了?”仰頭飲下,天空彎月如刀,他站在鋒利冷光之下,那雙叫人不敢直視的眼裡是濃重的異樣妖色,什麼是他想要的?原本他不知道,如今他已經很清楚。長夜過去,旭日初昇,赫千辰在谷裡住了一晚, 麻煩赫谷外圍有山,不是什麼懸崖絕壁,但那高度也足夠叫人摔的四肢扭曲,地上的人看來多少會些武,護住了頭部,身上其他傷處還不至死,一身狼藉血汙乾涸已久,底下的傷似乎更嚴重些。赫千辰本來打算要走,看到這個重傷的人卻沒馬上離開,赫九霄見他站立不動,走到他身旁,“他還死不了。”血魔醫說不會死,那麼這個人身上不論有多少傷,看來有多嚴重,也都是死不了的,但赫千辰也知道這句話並不是說此人一定有救,“他看來傷的不輕,身上衣物破損的也很嚴重,從山上跳下,不是存著必死之心,就是面對強敵避無可避,只能一死。”“還有個可能,無顏活在世上,自己求死。”赫九霄說起他人生死來,還是那樣無動於衷。地上的人身上滿是血汙,還有一些白濁的痕跡,乾涸的和血液凝結在一起,在他破碎的衣角和同樣佔滿血汙的褲子上。髮髻凌亂披散,沾著些稻草,腳下的鞋早已不知所蹤,從他露出的腳看的出他應是個家世不錯的富家少爺,他的足很細巧,似乎沒走過太多的路,和女子一樣顯得白嫩,足底被碎石劃破,還在流血。“他遇到的事不多見,卻不是絕對沒有,越是驕傲的人越是無法忍受尊嚴被踐踏,他被人施暴,又逃脫出來,不是來這裡求死,就是求你。”赫千辰身在千機閣,見慣江湖事,他知道世上有很多種折磨人的方法,而眼前,顯然是其中的一種。身上帶傷,自然不是兩廂情願,那便是被迫,身為男人,這是種屈辱,這人的年歲看來比赫千辰要小些,二十上下的樣子,就算如今昏厥過去,臉上尤帶倔強和深刻的恨意,他護著頭蜷縮在樹下,要不是掉下來的時候被樹擋了擋,興許會傷的更重。“救……我……”他忽然動了,顫抖的手緊緊攥住地上的草,睜開的眼不知是不是看得清楚眼前,眼裡全是想要活下去的祈求。赫九霄冷漠森然,俯視腳下的人,如同一尊判人生死的神佛,冷冷問道:“救你,能給我什麼?”“你要什麼……都給你……”那人慘然一笑,那笑在血汙之下竟能顯得很耀眼,似一道陽光劃破陰霾,稍縱即逝,卻很吸引人。也許就是因此,才讓他遭遇這樣的事,收回在他身上打量的眼,赫千辰問赫九霄:“你救還是不救?”“沒有拜帖,從他身上也看不出任何價值,他沒有相應之物來換取。”赫九霄彷彿沒看到那人血汙下的俊秀,也不覺得那抹猶如陽光劃破黑暗的笑有什麼可取之處,“把他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