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沒有別人, 只有徐白和謝平川。徐白直到走入電梯才發現, 他們正在上行,直達頂層,而不是下降, 到達一樓。從三樓到二十七樓, 這一段不短的時間差, 給了他們談話機會。徐白率先打破沉默, 她狀似平常地說:“謝總監下午好。”十幾歲的時候,重逢會讓人痛哭流涕,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學會了假裝平靜。他們都不知道雙方在想什麼,不過表面上看起來, 都保持了在公司裡應有的矜持——尤其是徐白, 她客套地問道:“謝總監, 這麼些年來,你過得怎麼樣?”“我過得還好, ”謝平川反問道, “徐小姐呢?”徐小姐道:“我也還好。”她沒等謝平川接話, 又說了一句:“我剛剛參加完面試, 這幾天就能等到結果。”言罷, 徐白用兩隻手拎包,因為她的掌心都是汗,握著皮革有些打滑。她自欺欺人地心想,北京的七月真是炎熱。謝平川考慮幾秒, 跟著說道:“專案組的翻譯職位,好像還有兩個空缺。”他原本左手拿著檔案,現在又換到了右手,因他比徐白高上不少,穿著高跟鞋的徐白,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謝平川對待徐白的態度,就像對待一個普通女員工。他不是頑劣的七八歲的男孩子,也不是青蔥如竹的十八歲少年,歸功於過往流逝的歲月,他看上去成熟穩重,英俊瀟灑,並且風度翩翩。徐白略微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耳側:“是啊,謝總監,你猜的沒錯,我面試的崗位是翻譯……”徐白的話還沒說完,電梯門卻在此刻開啟。二十七樓到了。電梯門口站著另一個年輕男人,他穿著一件條紋襯衣,手上拿了一沓材料,電梯門才剛敞開,他就出聲說道:“謝總監,蔣總和王總都在辦公室等你。上個月的歸納報表,技術部也已經提交了。”那人是謝平川的助理,全名周勤,他在公司發展時期加入,可謂謝總監的左膀右臂,而且人如其名,十分勤勤懇懇。周助理起初沒看到徐白,當他定睛一看,瞧見一個素未謀面的美人,他的神情就有一些驚訝。謝平川和徐白站定的位置很近,從周助理的視角看來,徐白彷彿靠在他的身上,謝平川也沒有挪動地方。周助理跟了謝平川兩年多,不曾見他這樣與別人親密。不過謝平川和徐白的對話,打破了周助理的大膽猜想。謝平川看向徐白,以普通朋友的語氣道:“徐小姐剛回國,就來公司參加面試,我代專案組感謝你,預祝你面試成功。”他右手拿著一沓檔案,左手從口袋裡掏出名片盒,把一張名片遞到了徐白的手中:“既然徐小姐剛回來,遇到什麼問題,可以聯絡我。”徐白雙手接過名片,就像重新認識他一樣。或許是因為周助理在場,她也同樣客氣地回答:“謝謝總監,那我先下去了。”那一聲“謝謝總監”說出來的瞬間,謝平川的腳步停在電梯門檻處,電梯門正要關上,因他的存在又重新開啟。有多久了呢,他也不記得了。久到連回憶也是枉然,妄念也在時間裡倦怠,瑣碎的牽掛被日漸消磨,生活的軌跡也趨於平常。無論曾經怎樣望穿秋水,到頭來還是“漸行漸遠漸無書”。他二十歲出頭的時候,曾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以為皇天不負有心人,以為凡是努力就有結果,但他今年將近三十,他的心態較之以往,似乎更為貼近現實。謝平川低聲回答:“不客氣。”在相對遙遠的記憶裡,有一段經常出現的對話——徐白叫一聲謝謝哥哥,謝平川就回一句不客氣。這種平淡無奇的日常,不應該讓他記憶深刻。他站在電梯門口,背對著此時的徐白。直到電梯門完全關上,一層一層緩慢下行,他才帶著周助理走向辦公室。他翻開手上那一沓檔案——哪有什麼檔案,都是順手拿的白紙。他只是裝出了恰巧乘電梯的假象。周助理猜不出謝平川的心思,他們快要走到辦公室的時候,就連周助理也忍不住說:“謝總監,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剛剛電梯裡的那個妹子……”謝平川側過臉看著他,問道:“怎麼,你認識她?”周助理連忙搖頭:“不認識。”他對謝平川和徐白的關係感到好奇,但和上司談論他的普通朋友,實在有些不合時宜。尤其當你的上司是個工作狂,對除了工作以外的事都不感興趣——周助理以為,他的話題註定冷場。果不其然,謝平川跳過了徐白,再次和助理談起工作:“昨天陳組長髮給我的郵件裡,提到了週五的線上測試會議……”周助理打起十二分精神,掏出隨身攜帶的便籤本:“是的總監,關於這次線上測試,最後的相關會議在本週五舉行。”他的思維迴歸了工作,也不記得剛剛下電梯時,謝平川給了徐白一張名片。那張名片,正被徐白握在手中,來回觀賞,反覆把玩。名片上有謝平川的職位,電話號碼,以及電子郵箱,短短几行的內容,徐白很快就背下來了。她把名片放入包裡,卻沒有聯絡他的打算。徐白不給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