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捋平了一塊沾水的毛巾,粗魯地扣在陸明遠的額頭上。陸明遠的額頭涼了下來,可他依然油鹽不進:“那些畫能進拍賣行嗎?顧寧誠找我的時候,給了公司一筆錢,這筆錢我不要了,你們拿去做營銷吧。”江修齊感到頭疼,直接問他:“你給個明話,你想掙幾位數?”陸明遠反問道:“幾位數能買下宏升集團?”他燒得渾渾噩噩,講話不經大腦。林浩恨不得一棍子打醒他:“是國內那個宏升集團嗎?我靠!清醒點兒,兄弟,你這輩子都掙不到那麼多錢。”陸明遠一陣默然,微微側過臉,埋進柔軟的枕頭。江修齊忍不住護短:“林浩,你說什麼呢,沒看他還病著嗎?這都燒到39度了,再被你氣一氣,什麼時候能好。”林浩茫然,無辜地搓手。江修齊調整語氣,安撫他的表弟:“你別聽林浩的,他不懂這一行。你再努力點,不是沒希望,畢加索有幾幅畫,每一幅都拍賣到上億美元……都是在倫敦拍賣的。”陸明遠生病時很乖。他聽聞江修齊的寬慰,連續應了幾聲“嗯”,再沒有囂張跋扈的影子。林浩不太懂為什麼蘇喬捨得放棄他。“陸明遠,你胃口怎麼樣,”林浩飽含著同情心,“你想吃什麼?我早上去了一趟超市,買了兩大袋東西。”重感冒帶來的食慾不振讓陸明遠失去了飢餓感。可他思前想後,還是答了一句:“想喝雞湯,你能做嗎?”林浩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他輕率地表態:“瞧你這問題,看不起人,雞湯還不容易麼?”燉好一鍋雞湯花了林浩一個小時。他覺得自己對陸明遠好的沒話說了,當他將瓷碗伸到床邊,陸明遠就爬了起來,向他道謝。江修齊在一旁唸叨:“你還想去北京嗎?你的朋友和人脈都在這裡,你回去了,就要一個人打拼。你想在蘇喬面前爭口氣,我理解,咱們冷靜下來,好好談一談,你還有別的辦法。”陸明遠端著碗,應道:“你沒經歷過,不可能理解我的心情。我那天想殺人來著,坐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正常。”他輕飄飄一句“想殺人”,讓江修齊的心情沉了又沉。江修齊覺得陸明遠誤入歧途,指正道:“你還年輕,別把事情悶在心裡。你不能在暴怒的情況下做決定……”“我沒有暴怒。我想好了,要把這棟房子賣了,”陸明遠打斷江修齊的話,捂著冷敷的毛巾,表現得異常平靜,“北京現在房價多少?”他的一言一行都讓人揪心。原因可能是,他從前和現在的反差太大。他終於也變成了現實的人。江修齊寧願他維持一貫清高倨傲的作風。停頓幾秒後,江修齊才回答:“北京的房價不得了,和倫敦市區一樣,貴的嚇人。你買五環的房子,能省點錢。”林浩察覺陸明遠在盤算未來,打定了主意要走,他整個人也無精打采。陸明遠沒注意他,嚐了一口雞湯,又放下碗,躺回床上,自覺蓋好了被子。林浩問道:“你怎麼不喝了?”陸明遠沉吟片刻,實話實說:“不怎麼好喝,再喝要吐了。”林浩嫌他難伺候,用英文罵了一句髒話。江修齊看不過去,又護了一回短:“你罵誰呢,沒看他還病著,沒食慾。誰都別做飯了,我去訂外賣。”然而當外賣送到家門口,陸明遠昏睡不醒。他裹著被子躺在床邊,深入睡眠,夢境起起落落,帶著他浮浮沉沉,蘇喬說過的話一度重現,他在夢裡細想,他真的遇到了騙子。江修齊沒敢打擾陸明遠,怕吵醒他,陸明遠就睡不著了。客廳靜謐,大件傢俱少了幾個,都被陸明遠賣掉了。江修齊拉著林浩蹲在客廳——因為他們沒找到沙發。江修齊刨根問底道:“林浩,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受了什麼打擊?”“這你得問蘇喬,”林浩笑道,“我猜不準。”他保留著蘇喬的手機號,不過從來沒有打過。而江修齊又是一個較真的人,他聽完林浩的話,覺得林浩言之有理,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道:“你把蘇喬的手機號給我,我問問她。不帶她這樣欺負人的。”林浩連忙點頭:“對對對,你來和她講,你比我腦子靈光,能問出他們發生了什麼。”江修齊一共打了兩次,第一次沒人接。第二次響了幾聲,竟然通了。北京時間正值傍晚,霞光染紅了半片天空。宏升集團的大廈內部,一臺電梯抵達了一樓。蘇喬握著手機從中出來,瞧見一個英國號碼,她不由得站在角落裡,猶豫了很久,終於選擇接聽。蘇喬心想,陸沉算是言行一致的人,他許諾幫助蘇喬,果然沒有食言。陸沉給了她幾位董事的私人資料——這種東西,只有她爺爺會去調查,並做備份。到頭來,流入了蘇喬手裡。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坐牢,能爭一分是一分。在這個緊要關頭,陸明遠那邊的人還給她打電話,她竟不知要如何回應。接通後,江修齊的聲音響起:“蘇小姐晚上好。”蘇喬穿著高跟鞋,脊背倚上了牆壁:“江先生您好。”江修齊直奔主題:“你在忙嗎?我打這一通電話,想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