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微微一笑:“你好,我叫沈曼。”林浩把香菸夾在指間,緩緩吐出一口菸圈,道:“曼秀雷敦的曼?”他姥爺默默嘆一聲氣。林浩要是問,曼妙的曼?多有意境啊,呸他個曼秀雷敦,真他媽不會撩妹,難怪他朋友都結婚了,他還在打光棍!姥爺恨鐵不成鋼,氣呼呼地走了。林浩感到莫名其妙。他咬著菸頭,嗓音含含糊糊:“你鑰匙斷了?等會兒啊。”不到一分鐘,林浩拿來一個帶勾齒的工具。他彎腰低頭,在沈曼的門前忙活一陣,掏出一塊碎掉的鑰匙,扔在了地上。沈曼斯斯文文地道謝:“謝謝你啊,請問怎麼稱呼?”“別謝,這點小事,小意思,”林浩眯了眯眼,又說,“免貴姓林,你就稱呼我,林先生吧。我全名林浩,你叫我浩浩,也成。”沈曼選擇了前者。她道:“林先生,我還有一個備用鑰匙。”言罷,沈曼從包裡掏出一把嶄新的家門鑰匙,按進鎖孔,這一次,她開門開得很順利。林浩驚呼一聲:“你還有備份啊?一般人都只帶一把。”沈曼笑道:“職業病。”她拉開大門,禮貌地邀請:“進屋坐坐吧,林先生。”林浩心裡更想打遊戲——他這會兒快玩到通關了,但是回頭一望,姥爺卻站在門口,跟一尊門神似的,林浩便咳了一聲,道:“好說,我恭敬不如從命了。哎,沈小姐,你是一個人住嗎?”沈曼道:“我一個人搬過來,住了好幾年了。”林浩雙手揣進袖子:“小姑娘家家的,獨自打拼,蠻不容易。”沈曼笑著反問:“你呢,林先生,你是借住在爺爺家嗎?”“我家在外地,逢年過節,回來一趟,”林浩有所保留道,“我還有個朋友,剛結婚,在北京定居了。”自從進了沈曼家的門,林浩就掐滅了那根菸。他半倚門框,站在通風口處,瞧著不像正經人,捲起的袖子露出半截紋身,勾勒一個怪異的圖形。沈曼為他倒了一杯紅茶,盯著他的胳膊看。林浩有些不自在,放下袖子,也沒喝茶,打了個招呼道:“行了,我先走了,你有事再找我。你們上班族平時也挺累的,我擱這兒打擾,挺不好意思。”沈曼端著杯子,送他出門。林浩並不知道,沈曼對他的底細一清二楚。去年四月,蘇喬出國之前,沈曼負責幫她聯絡林浩——林浩的住址,交際圈,收入狀況,都被沈曼調查過。她見到他,就好像遇到了一個老朋友。可惜敘舊的時間不多了。沈曼深知,賀安柏已經查到,她洩露了競標方案,蘇喬會怎麼整自己?她猜不到蘇喬的計劃,卻能預料到嚴重的後果。接下來的幾天,姑且算是風平浪靜。總裁辦公室新訂的桌椅到了。行政部抽調了幾個年輕人,為蘇喬效勞。那一批傢俱不愧是歐洲手工製品,造型別致,細節考究,還是純天然紅木。只是搬運途中,一個小夥子說:“這紅色,瞧著鋥亮。”另一人回答:“你看看這手感、質地、做工,真是頂級紅木傢俱。”旁邊的小夥子砸吧著嘴,道:“我不看傢俱,我想看蘇總。唉,蘇總今天穿那件黑裙子,要是能扯破……”他的後腦勺被人一敲:“大白天,別做夢。”小夥子嗤笑道:“得嘞,你沒聽說嗎,保安部的那誰,是蘇總養的小白臉。”他面朝著電梯鏡子,將自己的臉左照右照,最終一聲嘆:“哎,算了,我這樣的,蘇總瞧不上。”他正嘟囔著,電梯門一霎開啟,蘇喬恰好站在門口,往裡面瞥了一眼。那小夥子乍一見到蘇喬,話都不會講:“蘇蘇蘇總……”“我辦公室有一塊兒地,”蘇喬指了個方向,又說,“我助理在那兒,你們把椅子放下,就可以走了,辛苦了。”眾人馬上照辦。蘇喬望著那一批傢俱,心道:行政總監品位不錯,他選的東西,真挺漂亮的,比原來那套好多了。與此同時,蘇澈沒來公司。他獨自一人去了教堂。冬日街道冷冷清清。當他從松樹底下穿過,腳步無聲,只聽得簌簌積雪撲落。他拐著彎,踏進一所教堂,讚美詩的歌聲忽而飄近。那歌聲對他說:神愛世人,甚至賜下他獨生子。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無與倫比的愛永不止息,拯救了我的生命,帶領我凡事得勝。蘇澈模仿在場的人,手指先點了一下左肩,而後是右肩、額頭、胸口——他是最不規範的祈禱者。他不信神。但他近來寢食難安。因他是 警鐘唱詩班的歌聲一如天籟,教人禱告,教人懺悔。蘇澈站在燭臺邊,兀自默唸:他有悔過之意,他不該在蘇喬的傢俱上刷一層氧化汞。出海的輪船底部偏紅,多半是因為漆料裡摻雜了氧化汞與氧化銅,這些劇毒物阻止了甲殼類動物附著在船底……而蘇喬是活生生的人,長期接觸氧化汞,極可能引發精神疾病,甚至於死亡。除此以外,還有一點,最讓他感到無可奈何。父親之所以讓他使用氧化汞,不僅僅是因為汞可以揮發——倘若蘇喬中了毒,去醫院檢查,很有可能查不出來。抽血化驗時,倘若汞的含量很低,測出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