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雅逐漸失去耐心。陸明遠沒進電梯,而是選擇了樓梯,陳雅一路跟著他,問了不少問題。到了後來,陸明遠終於煩了,向她請教了一句:“蘇澈的生母,是他的父親殺的,還是你殺的?”陳雅臉色煞白。她斷定道:“那女人是自殺,為了兒子,她自殺!”蘇喬的聲音從上層樓梯間傳來:“我管她是自殺還是他殺?只要公眾關注,那就是最好的案子。自殺沒有懸念,大家會往別的方面想,而你老公,晚節難保了。”她這幅咄咄逼人的樣子,一點兒沒變。陳雅知道,她從小如此。那時蘇家的孩子都不愛和蘇喬玩,只有一個例外,那便是陳雅親生的小兒子,真正的蘇澈——他將蘇喬當成了妹妹,手把手教會她摺紙。陳雅常想,那是一個多好的孩子啊!老天就把他收回去了。陳雅還回憶起,當年的蘇展非常自責,他不停地說,不該帶著弟弟去水邊,可是如果蘇澈身強體壯,沒有哮喘和心臟病,他在被救起時,完全能一口氣活過來。但他沒有。由於這一層牽掛,陳雅找上了陸明遠。可是陸明遠一問三不知,各種話題都缺乏興趣。此時此刻,陸明遠抬頭看著走廊階梯,問了一聲:“小喬,你在樓上做什麼?”“在等你,”蘇喬扶住欄杆,俯視著下方景象,“還有陳夫人。”陳雅緩步上樓。她年輕時一定儀態萬方,到了五六十歲,仍然身姿搖曳。這般垂暮的紅顏美人,迄今為止蘇喬只見過兩個——第一個是戚倩,第二個就是陳雅。她不禁感嘆,基因的作用與力量。陳雅面對著蘇喬,不再繞彎,開門見山道:“你真的見過蘇澈?我是說,我的兒子蘇澈。”蘇喬自是清楚,陳雅所指的人是誰。她心口不一道:“蘇澈要是還活著,爺爺不就白死了嗎?”陳雅提起布包,明知故問:“小喬,你把意思說明白些。”“蘇景山默許另一個蘇澈進門,替代了你的兒子,你怎麼可能不恨他,”蘇喬意有所指道,“我想過了,一個痛失愛子的母親,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不。不是這樣。陳雅反駁她:“你知道的太少,你不懂裝懂……”蘇喬又道:“蘇澈已經死了。你的兒子,早就死在了十幾年前,屍骨在哪兒都不知道,成了孤魂野鬼。”她真是心狠,這種傷人的話,張口便來了,直叫陳雅頭痛欲裂,她再一次重申:“我沒有殺蘇景山,那不是我做的。”“是誰?”蘇喬道,“你的丈夫,蘇展和蘇澈的父親?”陳雅做了幾次深呼吸,漸漸鎮定了不少。她沒做正面應答,卻等於在冷靜的預設,這一猶豫之後,蘇喬就推斷出了前後因果。蘇喬的笑聲一如嘆息:“我騙蘇澈,更是為了騙你。我聽說,至親去世,很多人不敢直視遺體,我猜你就是這樣,你沒辦法觀察當年的蘇澈,總是心存幻想,他還留了一口氣,他被好心人收養了。所以你求神拜佛,三餐齋戒,可是佛不渡你,人也不渡你……與其說我在騙你,倒不如說,我是在按照你的想法,變相地迎合你。”這一段長篇大論,讓陳雅腳步一頓。不該如此的,她心想,從幾個月前開始,剛聽到蘇澈復活的訊息,她欣喜若狂。再往後,她的希望被澆滅,又重新燃起新的,這一次,卻是化為煙土了。她業已失眠了很久。蘇喬鼓動道:“大伯父殺了爺爺,他還在逍遙法外,當年蘇澈堂哥去世了,他也沒有多難過,聽說葬禮很樸素,是為了不讓親戚知道。”一旁的陸明遠搭腔道:“生不逢時,死不逢時。”陳雅鬆動了緊閉的牙關。蘇喬挑眉,補充一句:“你需要什麼幫助,告訴我,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說來奇怪,蘇喬原本以為要耗費一些功夫,才能說服她的大伯母。然而事實卻是,她還沒講上幾句,陳雅就已經同意了。陳雅的手上,有著驚人的證據量。她甚至做了證人,指認丈夫毀壞汽車系統,植入病毒資料,她保留著未刪除的、與丈夫聊天的電子記錄——其上寫著,“蘇景山那老頭,怎地還不升天?”,亦或者,“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不願意放權。”顯而易見,她的丈夫具備作案動機,作案能力,並且在蘇景山死後,成為了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很快當上了總經理。一切都過於順利,以至於充滿古怪。蘇喬的疑心起源於葉姝的反應。葉姝懷孕三個月時,來了一趟公司,聽聞大伯父被抓,她嚇得一激靈,兩邊臉表情不一致,快速眨眼,從肢體語言上剖析,這是迴避現實的表現。蘇喬原本還想跟上去,盤問葉姝,後來她又覺得,已經沒必要了,她身邊有現實的例子——那例子便是陸沉與蘇景山,是她無端背鍋的父親。她把這種計謀稱作為“金蟬脫殼”,自己跑了,再將蟬的外衣套在另一人的身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她左思右想,終是給父親打了一通電話,坦白了自己的所見所聞。蘇喬說:“我誤會了大伯父。那場車禍不是他策劃的,是他的夫人。”“不對,”蘇喬的父親道,“應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