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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緩聲安慰他:“蘇喬那孩子,做得不錯,沒有瞎胡鬧。等你出院了,你按自己的計劃來,不用考慮無關緊要的人。”她話中所稱的“無關緊要的人”,正是蘇展的父親。蘇展沒說什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家務事,他越摻和越累。陳雅見他不言不語,及時止住了話題。她彷彿在照顧一個小孩子,動作輕輕慢慢,撫摸他的額頭,她深知蘇展依然年輕,而他的父母已經老了。她忽然自嘲一笑,碎碎念道:“要是你親生弟弟還在……”“他死了,”蘇展接話道,“責任由我來負。”他說這話時,微微抬起了下巴,雙眼正對著天花板。他自覺視力衰弱了一些,以至於眼中光線模糊,電燈散開了一層光圈。母親的笑容停了一下,應道:“不怨你。繼續休息吧,再睡一覺。”說完她拎包離開了病房,又將房門關得嚴實。她沒有立刻下樓,而是在門前徘徊了兩圈,清瘦的影子映上了窗臺。她瞧不見蘇展正在做什麼,卻希望他已經睡著了。此後,蘇展休養了一週。某個雨後放晴的傍晚,蘇展在助理的陪同下出院。他脫掉了病服,換上一套西裝皮鞋,撿起了從前的翩翩風度,也抹去了久病在床的憔悴倦容。夕陽色澤如血,激起一片火燒雲,紅彤彤地耀亮半壁天空,他認為這是一個好預兆。於是在晚飯的餐桌上,蘇展和父母說:“我出院了,能重新工作。我約了幾位部門主管,明天上午見面。”他的飲食與旁人不同,是由廚師單獨特質一份,裝在雪白的盤子裡,分量不多,菜式精緻,有點像米其林餐廳的樣品。蘇展握著筷子,夾了兩口,便聽父親笑道:“你今天才出院,明天就回公司,知道的人會說你勤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家怎麼虐待你了,拿著鞭子催你幹活。”父親正在吃一碗羹湯,內含魚翅、乾貝、蹄筋和冬菇,溫補氣血,適宜養生。他好像很怕老——年過半百以後,先前的朋友去了幾位,譬如身患癌症的,遭遇飛來橫禍的,這些活生生的例子,都讓他越發惜命。蘇展只覺得好笑:“我在醫院躺了這麼久,再不回去,骨頭都被人啃光了。”他的座位與蘇澈並排。餐桌邊沿,兩隻玻璃杯相互緊挨,蘇展端起了其中一個,向他的弟弟敬酒,主動挑事道:“多虧了阿澈,我缺席的這一年,他幫我負擔了工作。”穿著正裝的管家原本站在一旁,聽聞蘇展話中的深意,這位管家頗為無奈地笑了笑。蘇澈是被管家一手帶大的孩子,而蘇展總是不需要旁人的關照,他的爺爺親力親為地教導蘇展,容不得第三方插手。眼見蘇展對蘇澈施加壓力,餐廳裡竟然沒有一人開口。沉默一點一滴,匯聚成江河湖海。這浪潮拍在蘇澈身上,讓他不由自主地笑道:“哥,你應該先休息一陣,調整身體狀況。”父親贊同蘇澈的意見:“阿展,公司裡的事,誰都可以做,不是非你不可。你這時候急著上崗,熬壞了身子,那就是親者痛,仇者快。”談話間,他已喝完了半碗湯。蘇展撂下手中的銀筷子,提醒道:“爸,我在公司裡幹了十年。”父親卻把勺子往桌上一拍:“你要戒驕戒躁,磨一磨年輕人的心性。公司內部的那幫元老,都做了三十個年頭,還得聽蘇喬發號施令。”這話說得別有用意。蘇展把玩著玻璃杯,靜候下文。果不其然,父親又道:“那個小丫頭片子,也就是她爸的傀儡。兩家公司合併,她爸佔了最大的便宜,一南一北,生意都由他做。視訊會議上,他還真把自己當董事長。”父親言辭輕鬆,似乎在家人面前不設防。但是蘇展明白,父親的話,是故意講給自己聽的,蘇展著實賦閒了一段時間,眼下再回來,摸不清確切的局勢。“阿澈,”蘇展忽然問道,“蘇喬為難過你嗎?”為難過無數次。蘇澈心道,那女人簡直是個惡魔。他說:“哥,蘇喬經常要挾我,還在我身邊安插了新人。財務總監必須讓自己人來做,蘇喬一定是這麼想的。”蘇展順著梯子往上爬:“我聽說顧寧誠遞交了辭職信。他倒是有趣,潛伏了幾年,說走便走。他有二伯父一家的支援,都落到了這一步,阿澈,你手上有幾分把握?”他的弟弟沒做聲。那就是毫無把握了。蘇展推開餐盤,看了一眼腕錶,道:“我吃完了,我明早去公司。”他言出必行。蘇展這一趟回來,頗有正宮入主的感覺。他僅僅是瘦了一些,腰桿仍然挺得筆直,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對他的稱呼依舊是“蘇總監”。其中最熱情的人,莫過於他從前的秘書馮霏。去年在樓梯間,蘇展救了馮霏一命,因此受了程烈一刀,一報還一報,蘇展作如是想。馮霏保持了光鮮漂亮的模樣,踩著高跟鞋跑得飛快,顛兒顛兒地跟了他一路。“蘇總監,”她甜甜地喊道,“您回來啦。”她雙頰緋紅,用晶亮的眼眸注視他——古人常說,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恐怕不是假話。蘇展卻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