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確是好酒,也是烈酒,芳香彌重,卻又不是刺鼻,只是入喉之時,真的有如一把燒刀子,清楚地感覺到液體滑過舌尖,喉嚨,溶入了五臟六腑,辛辣辣地便如全身都要燒起似的,莫說是不諳酒量之人,便一向海量之人也只得三杯便受之不住。 雲不問梵為何冷靜反而要喝烈酒,且是如此辛烈之酒。他接過之後,只是一口一杯,酒到杯盡。 梵也陪著他,一口一杯,一仰而盡。 除了斛酒,飲酒之聲,四野一片寂靜。 梵瞄眼而過,雲白皙的膚色已染上了酡紅,一層一層地暈上來,在這黑暗中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低垂著的長睫,遮住唯一能表現出情緒的眸子,整張臉便如是冰雕一般,卻因紅暈而多了絲人氣。 “我還是很難明白,你們的感受,為何會如此的痴狂。”淡淡地開了口,梵轉動著手中的杯子,“我也曾見過幾個與你一般為情所苦的人。” 雲靜靜不語。梵也皺起了眉毛,想到南天中的那些化為水,化為塵,用痴心將年華掩埋,用仇恨將感情葬送的泠,瀠,瀲等人,死的死,瘋的瘋,只是為了那不該有的執著。 還有東天,那個自己雖不想承認,雖不願承認,但真的只愛著夜情一人,痛苦至今的聖。 一念不滅,萬孽俱生。 “痛和苦……一樣嗎?還是很難明白,沒有感覺或許才是正確的選擇。”梵低低說著。“可是,那是真的嗎?真的就不會痛苦了?” “沒有必要……特意掩飾的……” 雲還是無情無緒,手,卻已不自覺地撫上了胸口。 剜心的痛是如何呢?無法想像。可是,這種針扎般,細細密密,綿綿不絕的痛,匯聚在心頭間,哽得胸口一陣鬱悶,無法呼吸的痛楚,與剜心之痛是否相同呢? 本以為已是死灰的心,為何還會再痛呢?有什麼的痛苦能勝過當時……那人倒在自己懷中的痛苦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血一滴一滴地流開,滲上自己的白衣,無論雙手如何堵截,都不肯停下,就與那人一般,總是我行我素,不肯回顧一下自己的心思。 血冷了,鮮紅也變成了暗紫了。 所以,死亡是必然的,不論是他的死還是自己的死。 還是一樣,並不是殉情,只是,這次是真的無法再留下了。再也無法找到可以留戀的地方了。得失得失,快樂痛苦,為何蒼天在他們的得失之間,差別總要如此的大。 所有的感情都該耗盡了,戲謝幕時,天地之遼…… 憐夕的出現,打破了一切,她銀髮紅眸,告訴自己,真的有神的存在。 神的存在又是什麼?給人以希望?給人以絕望?為何要在絕望之時,再來告訴自己,還有一絲希望呢?!讓自己無法斷去那執念,那妄念…… 神是無情的,正如天若有情天亦老,神雖不老,可是多情的神是活不下去的。 情多是病,相思成毒。 “酒名忘憂,烈能忘憂。”梵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為雲再倒一杯,也為自己斛上一杯, 最後一滴酒液滾落於琉璃杯中,雲捧著它,卻是不飲。 “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喃喃地念著,他的手忽然一揚,琥珀色的液體呈著優美的拋物線灑了出來,燃起一道亮光。 清脆的琉璃破裂之聲響起,梵拍拍空空如也的雙手,晶瑩的紫眸泛起寒芒。“拋開吧。” 沉寂了片刻,又是一聲脆響。雲手上的琉璃盞也隨之墜地。 酒是烈酒,人心呢? 人心也烈了嗎? 拋開,拋開的又是些什麼呢? 梵不說,雲也不說,他們摔碎酒盞之後,雙雙踏上了自古便纏繞著無數冤魂的號泣,不甘,悲痛,怨恨……踏上之後,再無路可轉,只有徒嘆無奈的……幽、冥、奈、何、橋! —————————————————————————————— “你想殺了我?”孤慢慢地重複了一遍,似在咀嚼著話中的滋味,臉上揚起奇怪的笑容。“你認為你行嗎?” 真炎對孤這幾乎是輕視的神情無動於衷。“現在或許不行,但只要是我想幹的事,任何手段我都可以使出來!” “是嗎?”孤放下手中的釣杆,立起身來,莞爾一笑。“我會期待的……” 淒冷的風捲過湖面,伴著孤一步一步走過,波光瀲灩,如履實地。 隨著兩人間距離的接近,真炎不動聲色地暗中提防,身子有如繃到極點的弓弦。 空中的雪花旋得更急,水姿漫步,飄飄地亂舞瓊瑤,雙絕童在樹林邊遠遠地看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可是,現在還是太早了。”孤與真炎擦身而過,輕輕淡淡地說著,聲音中有著溫柔得讓人從足底凍起的笑意。“你的眼中,有著渴血的厴氣,或許你真的能做到呢……” 真炎僵直了身子,看著孤的身形在經過自己之後,消失於空氣之中。 孤並有任何做勢,周身也沒有散發出任何令人不安的氣息,就那麼平平常常地走了過來,又離開,可是,不知為何,森森的寒意硬自骨髓中升起,寒透了周身。 天太冷了嗎?真炎面無表情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