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將軍如何?」微笑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士兵一驚,回過頭來,沒想到在說的人已經站在他們身後了。祈世子和李凌文也抬頭看,那傳說中的少年將軍,臉上卻戴著半個木製的面具,遮住眉眼,只露出鼻子和嘴萶,笑語溫和: 「諸葛武侯七擒孟獲,自是千古佳話。我非孔明,無他仁義之心。我只知將大亂斬於未生之前。你們即入我營,聽我號令,便不宜妄自論上,各打十大板。」 「將軍,全部?」跟在蘇星文身後的親兵為難了。這一眼過去就有數百人。 「全部。分成兩隊,一隊打完換一隊,互打。如有徇私,全體加倍。」蘇星文說完,轉身離去,留下一地充滿怨念計程車兵。 祈世子和李凌文自然不會傻傻地呆在原地等人來打大板,早就無聲無息地潛開。 「如何?」 「嗯?」 「你覺得蘇星文是個怎麼樣的人?」 祈世子沉默片刻,淡淡道:「討厭的人。」 前線戰機,一日數變。因權制宜,分析敵我雙方利弊,以及戰況是否依著自己事先計算的軌道而進行,可有意外變數與偏差。好半晌,少年先鋒才輕籲口氣,脫下雁翎頭盔,將自己摔到床上,揉了揉肩膀,順便摘下面具。 面具下的臉,其實並不是眾人猜想中如蘭陵王般的稚嫩柔美。十六歲的少年,正漸漸脫離中性的雌雄莫辨及圓潤,轉化出屬於男性的剛強。五官清朗誠懇,看來應該是飽讀詩書求取功名的文人,而不該是在殺戳戰場上號令千軍奪取生殺之權的修羅。唯有那雙充滿噬血渴求的眸子,才見證了他是蘇星文的身份。他身上有股咄咄逼人的鋒銳之氣,容貌再誠懇也無法掩飾住這狼顧之相,但他已經懂得開始掩飾這股鋒芒了。 與九王爺的三戰,讓他明白了,無論他如何天縱之材,還是有敵不過之人。太過自大小窺天下人材,總有碰到鐵板的時候。 ——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取人噬人手段處。 輕籲口氣,他翻了個身。 帳篷一切都很簡潔,與一般兵營無二,除了一張睡覺的床,一張討論軍事的案几,以及一個燒者熱水的火堆外,什麼也沒沒有。案几後的帳篷上掛著一張行軍佈陣圖,另一邊,卻掛著一幅字畫。 字是草書,字跡又快又急,一氣呵成,帶著一往無回的霸氣與決心,字字力透千鈞,筆墨淋漓暢快,一片濃重的戰雲。蘇星文託著下巴,打量著字幅。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胭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一氣呵成的詩,只有蘇星文自己看得出來,在「起」字之後,字跡的連貫氣勢已經中斷。 那時提著筆,突然不知道,寫這個,顯了激勵將士們計程車氣,還是真的是自己的心聲?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嗤地笑了聲,蘇星文躺平在床上,不再看那字幅。 『你雖有經世之材,卻只能輔佐病鬼和小孩子,甚至顧忌君弱臣強,而不得不自削兵權。後世相傳時,你定是個名王忠臣,只是,這樣,真的對這個年代好麼?』 『我可以以強橫手段代替逸兒掌權,但,卻將樹下以權代仁,強取豪奪的錯誤榜樣。諸子百家,你可知為何獨尊儒家麼?』珠冠儒袍的王者在笑:『治世需法,而治人心需仁。道德淪喪,人性之不啻豺狼行世。所以,仁治不可亂,不可破,無論換了多少朝代都一樣……因為,人們怕看到自己心底的毒龍。』 毒龍啊……這條毒龍又在蠢蠢欲動了。捂著胸口,蘇星文唇角扯出譏笑的弧度。 外界的風聲,偏將的竊竊私語,在自己連下數城後,鼓動的更歡了。 攘外必先安內,內不平,外如何定,古往今來,名將之敗,有幾人是敗在沙場上?更多的,是在昏庸的朝堂上吧。九王,以你之材,難道看不出今日之勢,已在逼我做出選擇? 內憂防不勝防,行兵之時,心神專一,正是最危險的狀態。 只要抽身一走,無故離營。這數十萬士兵與立下軍令狀的你,都得共赴黃泉,輕易為我的大業掃平障礙。 笑眯眯地將那景象想上半天后,少年先鋒又轉頭看著字幅。 真的是蠢材王爺! 可是,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令人敬佩吧。 「我果然還是算不過你麼?」低聲自語著,蘇星文輕輕笑了起來。 同時挑戰內憂外患,其實也是很有趣的事啊。 無論是前方慶國的大軍,還是後方尚書令的暗殺,都是讓人愉快。 他是適合以戰為生的人。 轉 「在戰場上,最重要的是什麼呢?不是仁慈,而是確保己方最大的勝利。」坐在山丘上,祈淡淡說著,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他不再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臉上的表情,充滿了世故的沉著,「上將用命,對士兵來說,好的將領,是德才兼備,信、智、仁、勇、嚴,能讓他們抵死效命,共赴深淵之人。而對後方的親人而言,好的將領,是能讓他們活著回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