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瑤曾說過一句話,她說陌涼雲洲斷崖邊的赤尾虹蝶,個個都生得漂亮。凌澤為了備一份別出心裁讓她開懷的生辰禮物,竟然一聲不吭地去了地勢極其險峻的陌涼雲洲,在高聳入天的斷崖峭壁邊,捉了這一群美豔動人的赤尾虹蝶。那時所有女仙看她的眼光都是羨慕的,所有親友都讚歎她嫁了一個會疼人的好夫婿。她便漸漸忘了,她在他身上,是下了蠱的。她還常常以為,他本就是喜歡她的。景瑤天女派了五個仙侍去川壁雲洲找凌澤上神,然這些仙侍帶回來的話,卻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鳳仙花染紅的瑩白長指甲扣緊蓮青色袖口,鬢髮間碧玉蝴蝶釵翩翩欲飛,手中水晶暖石的手爐摔落在地,她眼底發紅,氣血上湧,對著面前的仙侍怒目而視。景瑤咄咄逼人地問道:“再說一遍,凌澤上神傳回來什麼話?”五位仙侍依次跪在了地上,為首的那位幾乎要將整張臉埋進地面,“上神說”他一狠心,不怕死地咬牙說道:“川壁雲君送了他六個溫柔小意的美貌仙娥,他沒空回來”“回來看黃臉婆”☆、 永夜硃砂硬木雕花窗上蒙著綺豔的雲霞紅綃,黃昏暮光透過那紅綃照在景瑤臉上,仍能看出她頓時血色的小臉有多蒼白。她緊攥著手,用力到纖弱的指節處都格格作響。獸爐內的寒松琥珀燃出幽幽清香,跪在地上的仙侍卻連大氣也不敢喘,在景瑤天女發出“呵呵呵”的恐怖笑聲以後,他們更是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景瑤天女後退一步,腳尖點地似是有些站不穩,她的貼身婢女趕來扶她的手,卻被她粗暴地一把推開。她面帶柔美和善的笑意,波光瀲灩的水眸一瞥,溫聲細語對那婢女問道:“你扶我幹什麼呢?”“呵呵呵”她嬌聲笑道:“你是覺得我站都站不穩了,還是覺得我很可憐呢?”那婢女心下一涼,趕忙跪下,低眉順眼語調謙卑:“奴婢知錯。”“錯?”景瑤側目勾唇而笑,她緩慢地彎下腰來,伸手輕輕拽過婢女的頭髮,嬌嗔般指摘道:“真是傻話,你有什麼錯呢?“景瑤將手中長髮狠狠往上一提,看那婢女即便疼痛也咬唇不敢發聲,嘴角的笑意竟然更深:“你看,你是多心疼主子的好僕人”她忽然將手中的頭髮放開,姿態綽約優雅地走到擺放豐盛晚膳的木桌邊。景瑤隨手端了兩盤熱氣騰騰的珍饈佳餚,然後回到方才傳話的那位仙侍面前,將手上的東西全部重重砸在那倒黴仙侍的頭上。這位仙侍的額角都被砸出了血,但他心裡竟然還不是很委屈。只因那些菜汁濃湯順著他的鼻子流下來的時候,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哦,天啊實在太好吃了再被砸幾次也心甘情願!求砸!這位要吃不要命的仙侍不動聲色地抬頭,雙目中像是有亮晶晶的小星星閃動,眼巴巴地望著景瑤天女。可惜景瑤天女卻並沒有被這麼閃亮的眼神打動。她沒有再下毒手,只是雙目空然地看著窗外,庭中遍佈清明月輝,落花滿地卻無人細數。“我要親自去一趟川壁雲洲。”她如是說。醫術卓絕的女醫官此前曾告誡景瑤,整整一個月都不可以外出,但這非同小可的醫囑,此刻卻是兒戲般的無足輕重。若是失去凌澤,她的天就塌了。她回想和他在一起的三百年,日日都是你儂我儂的風花雪月,夜夜皆是纏綿不休的翻雲覆雨。雲霧繚繞的翠山長亭中,他吹笛她撫琴,曲曲皆是相輔相成的高山流水。她還記得那次在山頂傾城一曲驚鴻舞后,他含笑看她的目光,溫柔寵溺的能滴出水來。他對她那麼好,那麼好了整整三百年。若是在一朝之間將他的深厚愛意和繾綣溫情全部抽走,叫她如何能承擔如何能接受?然而三十六重天的景瑤天女卻當真是不記得,對她極盡嬌慣疼惜的凌澤上神——本就是她,在一朝之間搶來的。明月伏眠烏雲畔,夜幕沉沉流霜寒。川壁雲君的府邸門口,流光溢彩的赤銀珊瑚燈分立大門兩側,三足金烏鳥拉架的飛車停在石階邊,幾位川壁雲洲的仙侍頗為恭謹地侯在一旁,抬手拉開那飛車邊垂下的簾賬。環佩珠釵碰撞清脆作響,有位玫紫色錦緞長裙的溫婉美人,自那車上步步生蓮般優雅嫻靜地款款而下。夜風清淺,吹得這尚在養病的嬌柔麗人咳嗽了兩聲,她用刺繡團簇薔薇的絲帕掩著嘴角,看向川壁雲君豪奢府邸的眼神中,帶著寒潭深水般的陰毒和冰冷。榮澤雲海的婢女和川壁雲洲的仙侍一路緊跟在景瑤天女身後,景瑤身上的傷只好了約摸一半,然走步卻是快到帶起了一陣雲風,蒼白的面色也爬上些許不自然的潮紅。她越往凌澤上神的華院瓊樓走去,笙歌舞袖尋歡作樂的鶯燕笑聲就越是明朗清楚,她每每往前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待景瑤天女走到巋然赫立的瓊樓高門之中,看清眼前繁豔淫靡的景象以後,她的四肢和脊背一併發涼,胸口氣血翻湧險些要跌倒在門邊。瓊樓之內,琴笛婉轉,箜篌聲脆,紅泥炭爐熔幽香,鸞燈搖曳畫屏生光,樑柱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