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答應了，靜秋就跟孫建民急急地往校外走。校門外停著一輛軍用吉普，靜秋跟著孫建民往吉普走去的時候，聽見幾個溜號的學生在喊：&ldo;靜老師被軍管的抓去了！&rdo;她只好跑回門衛，讓門衛對她媽媽解釋一下，免得以訛傳訛，把她媽媽嚇壞了。軍用吉普里只有司機和孫建民兩人。在路上，孫建民告訴她，老三從縣醫院出來後，並沒回a省，而是呆在黃花場那邊的三隊，一方面可以協助查清勘探隊的工作環境是否會誘發白血病，另一方面黃花場離八中農場只有幾里地，那條路可以開車，也可以騎腳踏車，方便老三到農場去看她。後來她回到k市八中附小教書，老三也轉到k市，住在那家軍醫院裡。他只在春節的時候回a省去了一下，春節後又回到了k市。他父親勸他留在a省，但他不肯。他父親只好讓他家保姆跟著過來，在醫院照顧他。再後來孫建民也過來了，在醫院陪他。他父親不能一直守在k市，只能經常過來看他，因為開車從a省過來只要十小時左右。現在他父親、小姨、姨父、姑姑、幾個表兄妹堂兄妹、還有幾個朋友都守在醫院。孫建民說：&ldo;哥哥走得動的時候，我們到八中來看過你，看見你帶著一些小女孩在cao場打排球。我們也從校外的路上看過你給學生上課。後來哥哥躺倒了，他就讓我一個人來看你，回去再講給他聽。他一直不讓我們告訴你他在k市，也不讓我們告訴你他得的是白血病。他說：&lso;別讓她知道，就讓她這麼無憂無慮地生活。&rso;有他的交代，我們本來是不會來打攪你的，但是他走得太---痛苦，太久。他進入彌留之際已經幾天了，醫院已經停止用藥、停止搶救了，但他一直咽不下最後那口氣，閉不上眼睛。我們想他肯定是想見你一面，所以就不顧他立下的規矩，擅自找你來了。相信你會理解我們，也相信你會想見他一面。但是你千萬不要做什麼偏激的事，不然他在天有靈，一定會責怪我們。&rdo;靜秋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想老三想得太多，想得神經失常了。她一邊為能見到老三欣喜，一面又為他已經進入&ldo;彌留之際&rdo;心如刀絞。她希望這只是一個夢，一個噩夢。她希望趕快從夢中醒來，看見老三俯身看著她，問她是不是做了噩夢，告訴她夢都是反的。第119節：山楂樹之戀（118）孫建民問：&ldo;靜秋同志，你是不是黨員？&rdo;靜秋搖搖頭。&ldo;你是團員嗎？&rdo;靜秋點點頭。&ldo;那請你以團員的名義保證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你自己的事來---&rdo;靜秋又點點頭。到了醫院，吉普車一直開到病房外面的空地上，孫建民招呼靜秋下了車，帶著她上二樓去。病房裡有好些人，一個個都紅腫著眼睛。看見她，一位首長模樣的人就迎上前來，問了聲：&ldo;是靜秋同志吧？&rdo;靜秋點點頭，首長握住她的手，老淚縱橫，指指病c黃說：&ldo;他一定是在等你，你去----跟他告個別吧。&rdo;說完，就走到外面走廊上去了。靜秋走到病c黃跟前，看見了躺在c黃上的人，但她不敢相信那就是老三，他很瘦很瘦，真的是皮包骨頭，顯得他的眉毛特別長特別濃。他深陷的眼睛半睜著，眼白好像佈滿了血絲。頭髮掉了很多，顯得很稀疏。他的顴骨突了出來，兩面的腮幫陷了下去，臉像醫院的c黃單一樣白。靜秋不敢上前去，覺得這不可能是老三。幾個月前她看見的老三，仍是那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青年，而眼前這個病人，真叫人慘不忍睹。幾個人在輕輕推她到病c黃前去，她鼓足勇氣走到病c黃前，從被單下找到他的左手，看見了他手背上的那個傷疤。他的手現在瘦骨嶙峋，那道傷疤顯得更長了。她腿一軟，跪倒在c黃前。她覺得有幾個人在拉她起來，她不肯起來。她聽見幾個人在催促她：&ldo;快叫！快叫啊！&rdo;她回過頭，茫然地問：&ldo;叫什麼？&rdo;&ldo;叫他名字啊，你平時怎麼叫的，現在就怎麼叫，你不叫，他就走了！&rdo;靜秋叫不出聲，她平時就叫不出他的名字，現在她更叫不出。她只知道握著他的手，呆呆地看著他。他的手還不是完全冰涼的，還有點暖氣，說明他還活著，但他的胸膛沒有起伏了。幾個人又在催她&ldo;快叫，快叫&rdo;，她握著他的手，對他說：&ldo;我是靜秋，我是靜秋----&rdo;他說過的，即使他的一隻腳踏進墳墓了，聽到她的名字，他也會拔回腳來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