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靜秋到學校去彙報農場工作情況，又到簡老師趙老師家裡去拿他們家屬給他們帶的私菜。都弄好了，就到江老師家去借fèng紉機做衣服。做到吃晚飯的時候，她跑回家吃了晚飯，又跑回江老師家接著做。江老師過來問她農場的情況，她哼哼哈哈地應付了一下。衣服做好了，她還捨不得走，總覺得有點什麼事沒辦，是她想辦又不敢辦的事。想了好久，才想起是要問成醫生有關白血病的事。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的臥室門口，門沒關，她看見江老師坐在被子裡看書，成醫生在c黃上跟他的小兒子玩耍。江老師看見了她，問：&ldo;小秋，衣服做好了？&rdo;靜秋怔怔地點點頭，鼓足勇氣問：&ldo;成醫生，你聽說過白血病沒有？&rdo;成醫生把兒子交給江老師，自己坐在c黃邊，一邊穿鞋一邊問：&ldo;誰得了白血病？&rdo;&ldo;一個----熟人。&rdo;&ldo;在哪裡診斷出來的？&rdo;&ldo;k縣醫院---&rdo;&ldo;k縣醫院很小的，未必能----檢查得---對，&rdo;成醫生讓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安慰說，&ldo;先彆著急，說說看是怎麼回事。&rdo;靜秋也講不出是怎麼回事，她只是聽長芳那樣說了一下，她說：&ldo;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只想知道，一個很年輕的人會得----這種病嗎？&rdo;&ldo;得----這種病的人多半是---很年輕的---，青少年---居多，可能男的更多一些。&rdo;&ldo;那---是不是得了---就--一定會----死？&rdo;成醫生字斟句酌地說：&ldo;死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你不是說只在縣醫院檢查了一下嗎？縣醫院裝置什麼的---很有限，應該儘快到----市裡或者省裡----去檢查。還沒確診的事，不要先就把自己急壞了。&rdo;江老師也說：&ldo;我們學校不是有一個嗎？醫院說人家是癌症，把人家嚇得要死，結果根本不是癌症----。這些事，沒有三、四家醫院拿出同樣的診斷，是信不得的。&rdo;靜秋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江老師和成醫生還在列舉誤診的例子，但她不知道那些例子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問：&ldo;如果----真是得了----這種病，還能活---多久？&rdo;她見成醫生緊閉著嘴，好像怕嘴邊的答案自己飛出去了一樣，她又問了一遍，成醫生說：&ldo;你不是說只在縣醫院----&rdo;她急得要哭出來了，有點生氣地說：&ldo;我是問&lso;如果是的話&rso;，我說如果---是的話---&rdo;&ldo;這個----依人而定，我---也說---不準到底能活多久，有的---半年，有的---長一些----&rdo;靜秋回到家，就忙著收拾東西，把要帶的東西收拾好了，才想起現在是晚上，沒有車到k縣去，只能等明天。她躺在c黃上，開始使用自己的絕招：做最壞的思想準備。當她不知道是不是縣醫院誤診的時候，她就左想右想，忽而飛到希望的巔峰，忽而降到絕望的谷底，那樣飛上落下是最痛苦的了。現在她不這樣想了，她就當縣醫院沒有誤診，那就怎樣呢？那就是說老三是得了白血病。既然他是得了白血病，那就意味著他活不長了。到底能活多長呢？再一次做最壞的思想準備，就當他只能活半年左右了。現在可能已經把這半年用掉一些了，那就算他還可以活三個月左右。她想起她媽媽因子宮肌瘤住院動手術的時候，是她在醫院照顧媽媽，那時她才十四歲。同病房住著一個晚期卵巢癌病人，大家叫她曹婆婆，瘦得像個鬼，經常痛得半夜半夜地哼，搞得同病房的人都睡不好。結果有一天，曹婆婆家裡人來接她出院，曹婆婆喜笑顏開地跟家裡人回去了。靜秋好羨慕曹婆婆，以為她被治好了，成了全病房第一個出院的人。後來才聽同病房的人講，說曹婆婆是回家&ldo;等死&rdo;去了。醫生對曹婆婆的女兒說：&ldo;你媽治不好了，你們沒有公費醫療，就別把家裡搞得傾家蕩產了吧。你把你媽領回家去，讓她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穿什麼穿什麼，想去哪裡玩，就帶她去哪裡玩。&rdo;後來有誰為自己的病發愁，大家就拿曹婆婆出來安慰她：&ldo;你的病哪裡嚴重？你不還住在醫院裡嗎？如果真的嚴重的話，醫院還不早就像對曹婆婆那樣，叫你回去等死嗎？&rdo;所以住在醫院就是幸福，就算是在&ldo;等活&rdo;，只有被醫院勸走的那種，才是黑天無路，&ldo;等死&rdo;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