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路還有點寬，兩個人並排走著，他一直側著臉望她，問：&ldo;大媽昨天找你幹什麼？&ldo;&ldo;她叫我在k市幫長林買毛線，幫他織件毛衣----&rdo;&ldo;大媽想讓你做他兒媳婦，你知不知道？&rdo;&ldo;她----說過一下----&rdo;&ldo;你---答應了？&rdo;靜秋差點跳起來：&ldo;你亂說些什麼呀？我還在讀書----&rdo;&ldo;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沒讀書----就答應做她兒媳婦了？&rdo;他見她臉龐漲得紅通通的，好像要發惱一樣，不敢再問了，只說，&ldo;你---答應給長林----織毛衣了？&rdo;&ldo;嗯。&rdo;他像吃了大虧一樣叫起來：&ldo;你要給他織毛衣？那你也要給我織件毛衣！&rdo;靜秋笑道：&ldo;你怎麼像小孩爭嘴一樣？別人要織一件，你也要織一件？&rdo;說到這裡，又有心試探一下，&ldo;你還要我幫你織毛衣？你不會叫你----愛人----幫你織？&rdo;他急了：&ldo;我哪裡有愛人？你聽誰說我有愛人？&rdo;她見他沒愛人，心裡很高興，但嘴裡卻繼續冤枉他：&ldo;大媽說你---有愛人，說你上次就是回家探親去了。&rdo;他大喊冤枉：&ldo;我還沒結婚，哪來的愛人？她肯定是想把你跟長林撮攏，才會這樣說。你到我們隊上去問問，看我---結婚了沒有---。你不相信我，總要相信組織吧？&rdo;靜秋說：&ldo;我幹嘛去你隊上問？你---結婚不結婚---跟我有什麼關係？&rdo;他好像也覺察到自己有點失態，笑了笑說：&ldo;怕你---誤會---&rdo;靜秋心裡覺得很溫暖，他一定是喜歡她的，不然他為什麼怕她誤會？但她不敢再往下問，感覺好像已經走到了一個危險的漩渦附近，再問，就要一頭栽進去了。他也沒再提這個話題，開始問她的情況，她很坦率地講了自己家的事，覺得對他沒什麼要隱瞞的，也許早點讓他知道，還可以考驗他一下。她就把父母怎麼挨批鬥，父親怎麼被趕回鄉下去，哥哥怎麼招不回來都講給他聽了。他默默地聽著，沒怎麼cha嘴，只在她每次快停下的時候，又提點問題，好讓她繼續講吓去。靜秋說：&ldo;我記得文革剛開始的時候，我媽媽還沒被揪出來。那時候，一到晚上，我就跟小夥伴們一起，跑到媽媽學校的會議室去看熱鬧，那裡經常開批鬥會。我們都把批鬥會當件好玩的事，總是學那個工宣隊隊長的福建普通話，因為他總是把&lso;某某&rso;說成&lso;秒秒&rso;。&ldo;那時挨批斗的是一個姓朱的老師，聽說是跟《紅巖》中的許雲峰、江姐、成崗等人共過事的，後來被捕，就變節自首，保全了一條性命。雖然她自己一直辯解說她只是&lso;變節&rso;，就是脫離了共產黨，但沒有&lso;叛變&rso;，也就是沒出賣同志，但文革一開始就被揪出來了，當叛徒來鬥爭。&ldo;她那時是白天勞動，晚上挨批。白天的時候，她在外面勞動，我們那幫小孩就經常圍著她，學那個工宣隊隊長的話：朱佳靜，又名朱芳道，系秒秒省秒秒市人，於秒秒年秒秒月在秒秒集中營叛變革命。&ldo;她總是泰然自若，昂著頭，不理睬我們這些小孩子。挨批斗的時候，她也是昂著頭，不肯低下，經常冷冷地說：&lso;你們不講道理，我懶得跟你們說。&rso;&ldo;但是有一天，我又跟那群小孩到會議室去看熱鬧，卻看見是我媽媽坐在圈子中間，低著頭，在接受批判。小夥伴都開始笑我，學我媽媽的樣子，我嚇得跑回家去，躲在家裡哭。後來我媽媽回來了，沒提那件事，因為她不知道我看見了。&ldo;一直到了公開批判她的那一天，她知道瞞不過我們了，中午的時候就給了我一點錢，叫我把妹妹帶到河對岸的市裡去玩，不到下午吃飯的時候，不要回來。我跟妹妹兩人一直呆到下午五點才回來。一進校門，就看見鋪天蓋地的標語，都是打倒我媽媽的，她的名字被倒過來掛在那裡，還打上了紅叉，說她是歷史反革命----&ldo;回到家裡，我看見媽媽的眼哭紅了，她的一邊臉有點腫，嘴唇也腫了，她的頭髮被剃得亂七八糟，她正在對著鏡子自己剪整齊。她是個很驕傲的人，自尊心很強，受到這種公開批鬥，簡直無法忍受。她摟著我們哭，說如果不是為了三個孩子，她就活不下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