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顏將腹部內臟依次剝離取出，她主要想檢查的是胃部和十二指腸，這一定不能直接在腹腔內切割開，倘若胃內有大量容物，一割開就會立刻流瀉滿腹腔都是，到時候根本無法清理。劉青松立刻展開厚厚的白疊布，上面放置琉璃板，用來盛放內臟。&ldo;死者的內臟，基本正常，但是腎臟可能是因為後腰遭受重擊，有些受損情況。&rdo;冉顏道。李世民的心情已經從極度的憤怒漸漸趨緩，聽著冉顏的話，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所謂心灰意冷，大概就是李世民現在的感覺。冉顏切開胃部和十二指腸，劇烈的惡臭剎那間瀰漫了整間屋子，眾人就是帶著口罩也能清楚地聞到，連一直面不改色的李世民都皺起了眉頭。冉顏的動作只是頓了片刻，待氣味稍散，便垂頭去觀看胃內容物。屍體的胃內容物，這是法醫學的重要課程，從胃內的食物消化情況，以及種類，能夠得到相當多的線索。&ldo;一股大蒜味。&rdo;劉青松甕聲道。御醫們也免禮斂住心神，稍稍分辨一下，便連忙點頭附和，&ldo;沒錯！&rdo;&ldo;看看這是什麼ròu絲？&rdo;冉顏用鑷子從中夾出一小塊東西放在白疊布上。劉青松心裡哀嚎，這不是成心噁心他嗎？再說都已經消化一半的東西了，能分得出是啥玩意？他硬著頭皮看了片刻，道：&ldo;黑乎乎的，但看著樣子，不是牛ròu就是羊ròu，周醫令，您說是不是啊？&rdo;劉青松把東西塞進周樗手裡。老人家臉色發黑，但又礙於聖上在場，不好隨意敷衍，只能垂眼認真去看，&ldo;嗯，像是。&rdo;同甘共苦，周樗看完之後把東西傳給下面的醫正，讓他們一一仔細觀看。&ldo;我聽聞西市有許多胡商用胡椒、大蒜之類的東西烤羊ròu，風味極佳，東市有兩三家酒樓也有。&rdo;劉青松道。眾人胃裡泛酸水，這種情形下，誰也想不到美味是什麼樣子。&ldo;胃部的飯菜形狀基本完整，有少量進入十二指腸，判斷被害人在死亡前一個時辰以內進餐。內容有，只有極少量米飯和ròu，波稜菜，被害人用餐的地方應該很特別。&rdo;冉顏記著蕭頌說過的話，關於兇手的推測，都交給別人去做，因此只說粗略地說了一下。波稜菜就是菠菜，是近幾年才從尼波羅國傳入，種植不算廣泛，由於這種菜的口感和味道比傳統的藿菜和蔓菁要鮮嫩，被許多酒樓壟斷培育，做成菜餚後，價格更是不菲。冉顏看著屍體腫脹的面部，忽生惻隱。帶著渾身的傷痛，即便面對價格昂貴，味道鮮美的菜餚，也是難以下嚥啊。徹底地檢查完屍體胸腹內臟，冉顏認真清理了一下，將內臟全部fèng合歸位。胸膛和腹部的開口很大，皮ròu相對較厚，用細小的針根本無法fèng合，但冉顏儘量做到外表的整潔美觀。做完一切之後，一眼看上去，屍體並沒有一片狼藉，只是胸腹和腰臀的部分多了幾道針腳整齊的fèng合口子，再穿上衣物，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看著衣著整齊的屍體，眾人感覺方才的可怖的場面像是一場夢，暈暈乎乎地由藥師引領出去，在門口解去身上的罩衫、手套。從曲廊上卻往前走，覺得陽光越熱，直到耀眼的陽光照射在身上，才如夢初醒。&ldo;各位愛卿今日回去沐浴除晦吧。&rdo;李世民淡淡地拋下這句話，便離開了。眾人連忙躬身，&ldo;恭送聖上。&rdo;片刻，冉顏抬起頭來，看著一襲黑衣的李世民，明明是如常的背影，不知怎的卻顯得格外蕭瑟。她抬手取下面上的口罩，轉頭與御醫們告辭。冉顏離開之後，張松鶴忽然老淚縱橫，&ldo;老夫一輩子醉心醫道，還以為自己已摸索到一鱗半形，孰知不過是井底之蛙一葉障目而已啊！&rdo;他這話裡，有悲哀，也有欣喜。 召集三司太極宮，皇后所居的立政殿內空曠冷清，早已不復昔日的生機。所有宮婢都侍奉在殿外廊上，殿內只有著一個身黃色絲綢廣袖衣袍的男人，他坐在軟榻沿，薄薄的綢緞鋪散開，鬚髮已染銀霜，髮梢偶爾滴下下的水落在上面，殷開一朵小花。在他面前整整齊齊地疊著長孫皇后的十二翟衣。望著上面的花紋，不知過了多久，他伸手輕撫著它，想說點什麼，喉頭卻哽住。過了片刻，才化作一聲嘆息，&ldo;觀音婢，轉眼你就已經走了兩年多，我還清楚記著你的臨走時，模樣與二十年前都沒有差別。這兩年，我卻已經鬢如染霜。你說白首偕老，末了只有我一人老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