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馬車在窄窄的道上緩緩掉頭,那個車伕的技術不錯,不一會兒,冉顏的車便動了起來。夜色越來越黑,幾乎不能視物,馬車的兩個前角上掛了燈籠,勉強能夠照亮周圍不到一丈的地方,前面的車伕似乎不熟悉這裡的道路,一直不敢行駛得太快,大概過了兩盞茶的時間才堪堪見到開闊的路面。兩輛馬車並肩而停,按照禮節,冉顏是應該鄭重地感謝對方,可是荒郊野外,又下著雨,對方是個身份不明的男子,她也只能隔著車壁道:&ldo;多謝郎君……&rdo;&ldo;哼,謝有什麼用,我們因你沒發進城,難道不應該請我們留宿一晚才走嗎?&rdo;忽而一個潑辣的女聲cha嘴進來。冉顏微微挑眉,這個聲音也很有特色,白日剛剛聽過,便是那個自稱混過瓦崗寨的舒娘。想起她嘟囔的那句話,冉顏彎起了唇角,看來車裡頭那個男人,八成就是&ldo;已經不需要她餵奶&rdo;的郎君吧。冉顏對舒娘印象不賴,而且人家畢竟也是讓了路,得知他們要雨夜露宿荒郊,於情於理應該客氣一下。透過窗fèng,冉顏向外看了看,對方只有兩輛馬車,一架格窗的華麗馬車,另外一輛則稍小一些,卻也比普通馬車要高檔許多倍。兩輛車外各有一名車伕,一名小廝,加上舒娘和那郎君,一共就六個人,或許還會更多,但不會超過十個,而莊子上卻有一隊府兵把守,這裡是有法制的大唐,不是亂世,即便他們有什麼不軌心思,想來也不敢在官府眼皮底下作案。&ldo;弊莊簡陋,若諸位不介意,請隨我等回莊歇息一晚。&rdo;冉顏順著她的話道。舒娘冷哼一聲,&ldo;這還差不多!&rdo;&ldo;如此,多謝娘子。&rdo;男子的聲音很容易令人生出壓迫感,可偏偏又優雅極了。冉顏淡淡道了一句,&ldo;無需客氣。&rdo;便告訴車伕行在前面帶路。後面的馬車中,一襲深紫色華服,半倚在榻上,一隻手側撐著頭顱,另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持著竹篾,在面前的宮燈裡撥弄燈芯,墨髮半披散著,遮住大部分容顏,廣袖衣袍在周身散開,繁複的暗紋纏繞在邊角處。四角宮燈忽明忽暗了幾回,燈心膠著的地方被挑開,車廂內陡然又明亮幾分,映出他半遮掩在墨髮後亮得驚人的眸子。男子放下竹篾,拿起几上的摺扇,卻不曾扇,而是緊緊握住扇柄,車廂裡驀地浮起騰騰殺氣,只是一瞬,便又恢復平靜。冉府的車伕對附近的道路都很熟,即便是在雨夜行路,也是很順利。小半個時辰後,馬車終於停在了院子門口,車伕與門房打了一聲招呼,大門開啟,幾輛車一併駛入莊內。邢娘早已經焦急地等在側院廊下,見幾輛馬車過來,心中疑惑,一時也分不清冉顏究竟坐在哪一輛車上,便撐起傘,提著燈籠往馬車這邊走了過來。冉府車伕認識邢娘,看見她過來,招呼道:&ldo;娘子在這裡。&rdo;邢娘將燈籠交給車伕,伸手扶著冉顏下車,兩人走到廊下,邢娘才一邊幫她擦拭身上的雨水,一邊問道:&ldo;十郎也來了?怎的這麼多車?&rdo;&ldo;不曾,十哥給我買了兩車的東西,一併帶了回來,另外兩輛馬車是路上遇見的客人,待會兒再給你解釋,先幫我招呼客人吧,給他們安排一下住處。&rdo;冉顏道。舒娘撐著傘從馬車上跳下來,走到華麗馬車前,道:&ldo;郎君,下車吧。&rdo;冉顏戴上冪籬,注意著那輛馬車,她想知道,擁有那樣聲音的人究竟生得何等模樣。車身微晃,一襲深紫長袍躍下馬車,舒娘立刻將傘舉到他頭頂。男子身材修長,舒娘只到他肩部左右,因此傘舉得不高,恰恰好將他的容貌遮掩去了一大半,光線昏暗,冉顏又隔著冪籬,自然瞧不清楚樣貌。兩人一併到了廊下,舒娘瞥了冉顏一眼,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道:&ldo;到洛陽開封一帶我瞧見帶帷幔的還說她們沉悶,沒想到南方女子出門居然還要戴冪籬!&rdo;邢娘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口氣不算失禮,卻也絕對不熱情,&ldo;老奴不知有貴客前來,也不曾有所準備,怠慢之處,還請貴客見諒。&rdo;舒娘對邢孃的態度有些不滿,收起手中的傘,猛地抖了一下,極有技巧的全部都抖在了邢娘身上,竟一點不曾波及冉顏和那男子。去了遮擋物,冉顏抬眼打量對面一襲紫袍的高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