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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第一次參加這種全國性的大會,心情很激動,態度很謙恭,但親眼看到一些從前只在期刊上課本上看到過名字的前輩,跟他們在同一個餐廳用餐,有時還坐在一桌,發現他們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些人的吃相很不令人恭維,又有一點如夢初醒的感覺,原來寫書的、做大學問的也是尋常人呀,並沒有三頭六臂什麼的。這樣想著,就生出一些自信,說不定我也能作出學問、寫出書來。楊紅住的是一個四人間,同房間的有一位是廣東一所大學來的,姓張,比楊紅大幾歲,但還沒結婚,跟楊紅很談得來。另兩個不是一個會議的,又多半時間不在房間裡,所以沒說什麼話。在外開會這種事,都是大同小異的,無非是你講我講大家講。講到後來,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參觀景點、逛街購物上面去了。會議結束的前一天,楊紅的那個會組織去嶗山玩了一天,回來後已是筋疲力盡,所以楊紅一到房間就洗了澡,只穿著棉毛衣褲躺在c黃上,很快就昏昏欲睡了。朦朧之中,聽到有人在敲門。張老師去開了門,楊紅就聽到有人問:&ldo;請問h大來的楊老師在不在?&rdo;&ldo;在。請進來吧。&rdo;張老師說著,就把來人讓了進來。楊紅沒戴眼鏡,但恍惚聽見是個男人的聲音,有點責怪張老師不跟她打個招呼就把男人放進來了,讓來人看到她這個樣子。等她戴上眼鏡,看清來者是誰時,差不多暈倒了。來人正是陳大齡!那個她四年來每天都希望夢見但從來沒夢見過的人,那個她四年來每天都希望忘記但從來沒忘記過的人,現在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了。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她是日間思他思得還不夠?還是夢過又忘了?多少次想象過再會的場景,有悲有歡,有笑有淚,但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自己蓬頭垢面衣冠不整地站在他面前,旁邊還有一個歷史的見證人。兩個人就那樣望著,不知道有多久,真是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只不過淚都流到心裡去了。&ldo;坐,坐。別站著。&rdo;張老師拉過一把椅子,讓陳大齡坐下。楊紅驀地清醒過來,忙不迭地說:&ldo;我去換衣服。&rdo;她找了一套可以見人的衣服,衝進洗手間,關上門,仍可以聽見張老師在跟陳大齡談話。楊紅換好衣服,覺得有點心慌氣短,完全沒有力量走出去。她背靠在洗手間的門上,閉上眼,傾聽那個四年沒聽見的聲音。聲音沒什麼變化,人也沒什麼變化,歲月好像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他的表情還是那麼泰然自若,無懈可擊,也許那段情也沒在他心上留下什麼痕跡?那晚上的談話可以說是平淡之極。陳大齡找到楊紅的經過也是再簡單不過了,因為每個會議的與會代表名單都貼在一樓的牆上。陳大齡看見了楊紅的名字,就到招待所的服務處查到了她的房間號碼。張老師說:&ldo;這裡的保密工作做得可不怎麼樣,如果你是個壞人,那他們豈不是助紂為虐?&rdo;楊紅覺得張老師有點賣弄幽默,故意說些驚人之語。又有點恨自己缺乏幽默細胞。她指望張老師自覺地避開,讓她跟陳大齡說會兒話。張老師好像不但沒有避開的意思,反而表現出比楊紅更大的興趣。談話的重心很快就被她扯走了,雖然陳大齡仍時不時地跟楊紅說兩句,楊紅自己也心急火燎地想加入到談話裡去,但每次都被張老師喧賓奪主地扯了回去。最後,還是張老師快刀斬亂麻地敲定:明天大家一起去棧橋玩。同房間另外兩個人不合時宜地回來了,陳大齡看看錶,說:&ldo;不早了,快十二點了,你們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見。&rdo;他沒邀請楊紅出去走走,楊紅也沒敢自告奮勇地送送他。現在這麼晚了,出去走走也顯得太出格了。又都在一棟樓裡,送也顯得沒道理,好在還有明天。那個夜晚,楊紅理所當然地失眠了。回想四年前的那一幕幕,那些在心裡反覆咀嚼過的細節,今天反而覺得特別不真實。那些事真的發生過嗎?還是我自己愛瘋了想象出來的?原以為兩人重逢會像乾柴烈火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地燃盡彼此,或者會如山間小溪一般,綿綿情話,潺潺不絕。等到真的重逢卻是這樣不盡如人意!不過楊紅很快就原諒了自己也原諒了陳大齡。還能怎麼樣呢?明明知道我是有夫之婦,陳大齡會放肆地張揚自己的感情嗎?他說不定是有婦之夫了,我又能張揚自己的感情嗎?他能找到這裡來,已經是很念舊情的了。如果像自己這樣不善於觀察,貼在牆上的名單都注意不到,那根本不會有這次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