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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是個很能侃的人,而且侃起來頭頭是道,幽默風趣,每句話都令你回味,令你深思。楊紅曾認為愛侃的人是淺薄的,因為雄辯是銀,沉默是金。但彼得和海燕使她改變了這種看法:是金還是銀,不在於你說不說,說多少,而在於你說話的內容。你說的是廢話,那麼你一天只說一句還是廢話;如果你說的是真理,那麼你一天說一萬句還是金。是金還是銀,也看在什麼場合,該沉默的時候,沉默是金;該雄辯的時候,雄辯是金。如果連彼得這樣能侃的人都不說話了,氣氛就很嚴肅很沉重了,可以想象他心裡有多沉重。梅拉蒂去世兩年了,如果算上她生病的那段時間,那彼得可能已經在痛苦之中生活了三四年了。應該說他還是很振作的,平時從來不見他把痛苦擺在臉上,他嬉笑打趣,油嘴滑舌,是在盡力不讓他的悲傷瀰漫到他身邊的空間去,盡力不讓他自己的憂愁影響周圍的人。不知道他晚上回到家裡,取下歡樂的面具時,又是什麼樣子?可能是聽著在天使的懷抱裡的音樂,想象自己是在安吉拉的懷抱裡,得到片刻的安寧。走了一段鐵路,彼得就走下路軌,往一個湖邊走去。來到湖邊,彼得指指一棵大樹,說:&ldo;我們在樹下坐一會吧。&rdo;兩個人在湖邊坐下,又有很長時間沒說話。彼得望著湖水發愣,楊紅坐在他側面,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湖水,不知他在轉什麼念頭,很想挨近他,握住他的手,或者抱住他,讓他接著這個世界的人氣,但她有點不敢,怕驚醒了他的回憶。夜幕降臨了,楊紅已經看不清彼得臉上的表情。彼得打破沉默說:&ldo;以前梅拉蒂到a城來看我的時候,我們都會到這裡來,那邊有個網球場,我們打一會兒網球,就到這個湖邊來,坐在這棵樹下,她喜歡躺在我懷裡,看晚上的星空,講她小時候的事,她的夢,她對未來的打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最靜謐的時光,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一樣。&rdo;&ldo;這裡的確很美。&rdo;&ldo;梅拉蒂很想要孩子,想要很多很多孩子,可是我們一直沒有孩子。剛開始以為是因為兩地分居,就沒有在意。後來她想小孩想得很著急了,我們才去醫院檢查。結果……如果早點查出來……她是不會……總以為人年輕的時候是不會跟醫院有什麼關係的,梅拉蒂平時連感冒都很少生,我從來沒有想到督促她去做體檢。其實女人的這些癌都是可以治癒的,只要發現得早……&rdo;彼得抬頭望著夜空,有一陣沒說話,楊紅覺得他是掩蓋他的淚,也找不出話來安慰他。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彼得才說:&ldo;梅拉蒂是一個很愛美的人,也很在意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總說女人不經老,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三十一朵花,總在擔心等她老去的時候,我還不老。她總是說她願意在衰老到來之前就死去,那樣她在我心目中就永遠是年輕的。我那時應該同意跟她離婚的,那樣她就不會一定要留下一個卵巢不肯全切了,那她到今天還活著。離了婚,我也會一直等在那裡的,等到她生命保住了,我可以用一生來說服她跟我復婚,只要生命還在,什麼都是可能的,我為什麼想不到這一點呢?&rdo;&ldo;你這就是不瞭解女人了。她提出離婚,是因為不想拖累你,她心裡是捨不得離婚的。&rdo;楊紅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ldo;女人在這種時候,都想試探一下丈夫,看他們到底愛不愛她們,愛得有多深。如果你那時同意離婚,那你就是殺了她了,她對你的愛情灰了心,可能一側都懶得切,只求速死。你在那種時候離開她,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這種事情是千萬做不得的。&rdo;彼得轉過頭,疑惑地望著她:&ldo;女人這樣想?那不同意離婚是對的?可是我應該說服她把兩個都切掉,但我說不服她,自己也心存僥倖。&rdo;&ldo;聽海燕講,當時有的醫生也認為可以先切一個的呢,連醫生都沒法確定的事,你怎麼能預先知道呢?&rdo;&ldo;我應該說服她的,不管醫生說什麼,我應該說服她的,梅拉蒂不是醫生的妻子,是我的妻子,醫生可以冒這個險,我不應該冒這個險。&rdo;楊紅不知道怎樣才能使他擺脫這種內疚,嘆了口氣說:&ldo;可能不管有沒有你,她都願意留一個的。女人怕老不怕死,如果是我,想到自己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就要像一個更年期過後的女人一樣,我也會願意留下一個的,既然醫生都那麼說了,誰會想到醫生是錯的呢?就算我知道醫生是錯的,我也願意只切一個,哪怕會少活很多年,但可以活得年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