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甚是空曠,全是巨石,一眼能望到天邊,在此處講些私話絕無被偷聽的可能。白蘇猛然抬頭,看著他眉目疏朗,心中卻堵悶的厲害。&ldo;你走吧,我帶著你兒子去嫁人。&rdo;白蘇賭氣道。如果白蘇還如平時那般冷靜,應當是用盡手段,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可又要面臨生死未卜的分別,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淡然以對。&ldo;陸離的話,你當真聽進去了?&rdo;顧連州清貴的聲音緊繃,旋即又道,&ldo;我會先稟明族中,待戰事稍定,便補給你一個嫁娶儀式,如今如今先欠著可好。&rdo;&ldo;嗯。&rdo;白蘇悶悶的應了一聲。作為一個男尊女卑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人,顧連州能夠做到如今這個地步,全然是因著對白蘇有情。可白蘇也沒有到了被他的寵愛衝昏頭腦的地步,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要求他事事都都詢問自己的意見,這樣只會令顧連州覺得她得寸進尺,消磨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就不信,千里尋夫的追去尚京,他還能把她趕走不成?顧連州看著白蘇彎彎的眼睛,淡淡道,&ldo;莫要胡思亂想,素兒,我並非不想與你商量此事,但你身子向來不好,我這一回,只在尚京停留三四個月,待到局勢稍一明朗,有張丞相在朝野遍佈的脈絡,我自然便功成身退了。若到時候帶著你,不便疾行,我們恐怕都脫不了身。&rdo;白蘇詫異的看著他,沒想到他居然會同她解釋這些。白蘇以為他會選擇助顧風華成就霸業,若是如此,他在尚京至少也得耽擱一兩年,甚至五年十年都可能,所以才會想著偷偷跟著他返回尚京。可聽顧連州這意思,顯見並沒有這樣的打算。&ldo;你選擇救太子?&rdo;白蘇問道。顧連州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ldo;知我者,夫人也。&rdo;說罷也不容她再問,三兩步的跨下石階,白蘇見四處都是馬車和車伕,自是不好張口再問。登上馬車後,白蘇窩在顧連州懷中,暖暖的,加之她宴上飲了不少沙棗酒,不一會兒便沉沉睡了過去。顧連州撫著白蘇已經顯懷的肚子,有些出神。如果,再不下手,等孩子再大點,就不能流了。回到府中,顧連州將白蘇放在榻上,見她睡的熟,便去了後園。夜涼如水,月光下的糙木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朦朦朧朧,有些光滑的葉片上反射出瑩亮的光華,後園的時間宛如靜止了一般,只有顧連州緩步走在石板小徑上,腳步發出的&ldo;沙沙&rdo;聲響。&ldo;你來了。&rdo;媯芷冰涼的聲音浸潤在夜色中,渾然一體,彷如天地間亙古存在的聲音。顧連州嗯了一聲,然後便不再做聲,靜默中只聞&ldo;咻&rdo;的一聲,有一物向他襲來。顧連州抬手輕而易舉的接到那一物,在面前攤開手掌,看見了手中冰涼的物什‐‐是一個黑褐色的小陶瓶,就如白蘇手中所有的瓶子一般大小,一般色澤。媯芷清冷的聲音道,&ldo;流掉腹中骨ròu,無論如何都會傷到元氣,但此藥溫和,只需修養半月便能恢復如初。&rdo;顧連州將小瓶緊緊握在手中,直到染上自己的體溫。媯芷的身影出現在亭子中,月光下的白膚在黑袍的映襯中,顯得冷冽無比,&ldo;我雖厭倦巫道,但上天賦予了巫命,我須得遵守遊戲規則。且巫盟之事,被承受巫命的一方若是知曉,只有弊沒有利,若是她心有雜念,身體便會鎖不住巫命,一旦如此,我便是再渡命給她,也是無用。&rdo;顧連州淡淡應聲。&ldo;若是捨不得,便留下那孩子。&rdo;媯芷雖然冷麵,卻從來都是直言不諱,&ldo;生命於我來說,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用它留住那個孩子,很好。&rdo;顧連州墨玉眸子明暗不定的閃了閃,這件事情,既然不能擺在白蘇面前讓她去選,那麼,便由他決定吧。待他再抬眼時,亭中已經空無一人,顧連州對著亭子做了個長揖,轉身回去。他因心緒不寧,便在園中坐了一會兒,回到寢房時,白蘇坐在幾前握著毛筆,垂眸思考,一個侍婢正拿著棉帕子給她絞著溼漉漉的頭髮。那侍婢見到顧連州進來,立刻放下手上的活,便要行禮,卻被顧連州揮手製止,遣下侍婢,他接過帕子,繼續給她絞乾頭髮。白蘇一旦投入思考某件事情,便難以發現周遭的變化,因此從始至終都不曾發覺,身後已經易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