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知道在這種事情上,十三從來是報喜不報憂的。白蘇怕十二心裡留下創傷,便令十三常常去巫殿陪她說說話,可是白蘇自己卻從來沒有去過,不是不想去,而是害怕見到活潑可愛的十二變了一副模樣。&ldo;我妝盒的夾層裡放了城西那幾塊地的地契,你今日便拿去交給婆七,讓他收好。&rdo;白蘇懶懶的眯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十三詫異道,&ldo;為何要交給他?&rdo;白蘇道,&ldo;我自有主張,去叫醫女來。&rdo;十三一向唯命是從,白蘇說自有主張,她便全然信裡,立刻退出去喚媯芷。白蘇起塌,從妝盒的夾層裡取出一沓紙,翻了翻,又放了回去,又從櫃子中取出幾個錦囊,每個錦囊中都放了一張賣身契,她一一抽了出來,看了又看,才拿著它們走到銅盆前,浸入水中。紙張在水裡迅速的吸滿水分,墨色絲絲縷縷的在水中捲曲蜿蜒,漸漸的,墨跡暈染開來。白蘇攏著袖子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出神,容顏蒼白如昔,但是一雙隔花掩霧的眼睛失去了光澤,宛如一片霧氣氤氳的沼澤。&ldo;交代後事?&rdo;媯芷冷然的聲音飄入耳。白蘇回過神,衝她淡淡一笑,&ldo;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rdo;只要有一線生的希望,她都不會放棄,這點,媯芷有深刻的認識。&ldo;不過,預防萬一,若無兩手準備的話,實在會是措手不及。&rdo;白蘇垂著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ldo;狗改不了吃屎。&rdo;媯芷貴女出身,卻用了這麼個粗鄙的諷刺。她知道白蘇是對昨晚的事耿耿於懷,雖有悔恨,卻也反思了自己計謀的不成熟。白蘇習以為常,淡然自若的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杯子剛湊近唇邊,只聽&ldo;嗖&rdo;的一聲,也不知是什麼東西襲了過來,白蘇還不曾有所反應,杯子底咔嚓裂開,茶水灑了她滿身。媯芷不鹹不淡的道,&ldo;都這副身子,還喝涼茶,若是早早死了,豈不壞我醫名&rdo;白蘇狠狠剜了她一眼,起身扯下外袍,&ldo;不要給我太多希望,否則死的時候,我會很不甘心,回來找你索命也說不定。&rdo;屋裡陷入沉悶,只剩下白蘇悉悉索索的脫衣聲。媯芷跪坐在幾前,靜靜的看白蘇自己穿衣服,倔強的找了好久,終於才把衣帶找齊了,認認真真的繫了個蝴蝶結,又穿上曲裾。雖然花費了小半個時辰,好歹終於是妥當的穿上了。她得意洋洋的道,&ldo;我果然還是很聰慧的,以前不過是不願意學罷了。&rdo;媯芷嘴角抽了抽,卻破天荒的沒有打擊她。一個將死之人,她便是再冷漠的心,也有些許不忍。兩人沒有說明目的地,卻是不約而同的朝馬廄去了。既然顧連州已經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也不必要遮遮掩掩,直接上了少師府的馬車。因著顧連州下令,不許她進入前院,白蘇只能從西側門出府。城西的別苑,正是白蘇從前為珍女準備的地方,可惜,她沒有能夠用的上。以前要說對珍女有些怨嫌,現在忽然間全想通透了,她一點也沒有後悔當初做的事情,顧風華風流成性,姬妾也多,也許並非良人,卻總比那陸揚強上百倍。然而,這一切理性的選擇,對於戀慕甚濃的珍女來說,實在是錐心刺骨的疼痛,白蘇也不能說自己做的就對。北苑大門緊閉,白蘇敲了敲門,一名麻衣劍客開啟門,見來的是兩名女子,神色陡然戒備起來,&ldo;何人&rdo;白蘇掏出玉佩,&ldo;家主命我處置此事。&rdo;那劍客掃了一眼玉佩,退到一側垂首恭立,&ldo;請入。&rdo;這裡的防備尤其嚴密,到了主屋前,又有幾人過來盤查信物,確定身份之後,白蘇詢問道,&ldo;楚辰此次沒帶護衛?&rdo;白蘇記得他身邊可是有兩名大巫的啊劍客道,&ldo;當日他身邊有十名劍客,還有兩名雲霧茶舍支店得掌櫃,屬下在此埋伏了一百多人,暗中便將那十名暗衛給解決了。&rdo;白蘇點點頭,兀自揣測,最近朝中局勢變動,暗湧澎湃,如果楚辰的主子也置身其中,調回大巫也是理所當然,卻恰好讓她撿了個便宜。只是,那人是誰呢?目前看來,七王劉昭最有嫌疑了。劍客推開一間廂房的門,裡面傳出一股淡淡酸臭味,白蘇不再多想,用寬袖掩住口鼻,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