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會變得很遠,你會擁抱新生活。”
“可是新生活好難啊,媽媽,太難了,比我想象的還難好多。”
季覺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下了頭:“海州的東西味道很淡,我總是吃不慣,方言也很複雜,怎麼都聽不懂。
醫院的藥很難吃,護士很兇,老屋子容易潮,回南天的時候家裡到處都是水,不趕快處理就會發黴。學校裡的同學有的也喜歡欺負我,老師也總是刁難人……”
“好辛苦啊。”她輕聲嘆息。
“別擔心,我都處理好了,媽媽,他們都難不倒我,我已經考上大學了,和你一樣,都是天門大學,那裡的風景和伱說的一樣好,就是食堂裡的滷肉飯很難買得到。”
他輕輕握住母親垂落下來的手掌,就像是捧起那個太過於脆弱的夢境一樣:
“陸媽很喜歡發脾氣,但對我很好,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葉教授雖然要求很嚴格,總會說做不好就把我踢出門,可從來沒有看不起我。有人欺負我的話,鋒哥會幫我打架。學姐也很照顧我,從來沒有在課題上為難過我……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也都很喜歡我。”
“所以,放心吧,媽媽,我過得很好。”
季覺笑起來了,向她保證:“我一定會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人……不管有多難。”
“那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母親撫摸著他的臉頰,如此溫柔,令季覺的鼻子再忍不住酸楚。
“我只是,很想你。”
“我也一樣。”
有輕柔的手臂擁抱著他,就像是永恆的庇佑與眷顧,讓這殘忍的世界和苦難的一切都變得不再可怕。
季覺閉上了眼睛,依偎在她的懷中。
再不去看窗外的景象。
那些舞動的紅霞煥發出最後的亮光,再然後,被黑色的雲所吞沒了,到後面,黑色的雲也不見了。
天和地的動盪裡,有尖叫和呼喊的聲音響起,像是曾經無數次的噩夢裡一樣。
黑色的雲被殺死了,落下了猩紅的雨。
雨水落在了地上,便種下了無法熄滅的火焰,火焰又升上天空,彼此匯聚時,像是看不見盡頭的潮汐。
大家都叫它潮焰之禍。
那是被冠以毀滅之名的天災,當它顯現的時候,就連海洋都會被焚燒至沸騰,看不見的火焰像是洪流一樣掠過之後,一切都被燒成了灰燼。
在十年前,它毫無徵兆的在海州顯現,向著東南方奔流而去,將沿途的一切,盡數焚燒殆盡。
不論是山脈,荒野,村莊,亦或者是一輛恰巧被餘波所籠罩的列車。
就這樣,輕描淡寫的帶走了季覺的所有。
災難發生的四個小時之後,崖城的搜救隊率先趕到了現場,有人從火車的破碎殘骸中,找到了唯一生還的孩子。
重度燒傷,奄奄一息。
他被逝去的母親抱在懷中,不哭不掙扎,任由搜救隊將自己帶走。
事後,有專家的累贅長篇詳細論證了這是多麼幸運與巧合。大家看著報紙的頭條,都說這是生命的奇蹟,為之歡欣鼓舞。
可所謂的奇蹟,有時候,和詛咒沒什麼區別。
而季覺,也從來不是幸運的那個。
不知道多少次,他都會重新做這個夢,可夢境的結局從來沒有因為他的作為而改變過。
每次到這裡的時候,夢該結束了。
可是這一次,他並沒有醒來。
他抬起頭,望向了那一片不屬於這個夢的天穹。
在破碎的夜幕之上,無數閃耀的星辰漸漸顯現,運轉,彼此重疊,交織,化為了模糊的輪廓,就像是宏偉的神靈在塵世之間顯現。
一個,又一個。
它們,他們,或者祂們,在看著自己。
莊重而沉默。
一如既往的等待。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
只有菸灰缸的一線青煙無聲的升起。
即便是在聯邦飽受災難的歷史之中,十年前的潮焰之禍也是罕見的天災。
一處裂界的崩潰和隕落致使災害值上升到了警報線之上,焚燒的風從泉城廢墟的南部掀起,橫衝直撞,將西海也燒至沸騰。
即便是沒有任何一座大城因此而損毀,可因此帶來的損失,也使整個海州的經濟都為之重創,險些一蹶不振,而由此而造成的悲劇,更是數不勝數。
作為那一場事故里,唯一的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