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簡陋的身體。
再然後,著一莊嚴白衣。
譬如往昔的聖賢重生那樣,那一副姿態和模樣,令鬼工球也陷入了沉默。
“放心吧,伱不會有事的。”
先知回眸,遍佈裂隙的蒼老面容依舊如往常那樣,“只不過是,不屬於你的些許餘恨而已,不必為此而悲傷。”
那一瞬間,靈質之海中,傳來了高亢的嘶鳴。
蠕蟲一般的龐大身軀,自被淹沒的城市之中再度顯現,曾經季覺剛剛進入裂界就追在他們後面飢渴難耐的怪物,沐浴著血色的海水,蠕動身軀,無以計數的鐵片和組織從膨脹的身體中脫落,化為了塵埃。
畸變再度開始,可從那破碎的身軀裡所誕生出的,卻是一道無窮延伸的鎖鏈,向著天穹之上水銀的殘骸,延伸而出。
桎梏,環繞,糾纏不休……
再緊接著,是第二隻,自大地的崩塌中,彷彿巨龜一般猙獰的畸變怪物嘶吼,苦痛和怨恨化為鎖鏈,升上天空。
千百隻猙獰的怪鳥在天穹之上彼此蠶食,融合,蛻變,就像是鎖鏈的一環那樣,彼此相扣時,纏繞在了一隻只展開的大手之上。
還有更多的,那些垂死的、畸變的,亦或者還殘留著人身的造物們,沐浴著血一般的海洋,一個又一個的擁抱著昔日聞之色變的鐵化病,褪去形骸之中,化為鎖鏈,纏繞在聖賢之上。
將它桎梏在這反叛的囚籠之中……
而就在坍塌的樓宇和湧動的血水之間,季覺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97?”
他輕聲呢喃。
那個手臂畸形的中年人,奮力的向上攀爬著,向著更高處,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又一個營地的成員們。
在他抬起頭的時候,就察覺到半空中,中樞上所投來的視線,好像看到了季覺,便奮力的擺了擺手。
就好像道別一樣的,高聲的吶喊著什麼,可季覺的卻聽不清晰,只看到了他的笑容。
釋然又解脫。
滿懷著歡欣,97展開了雙臂,任由逆流而上的猩紅靈質將自己吞沒了,自血色之中,他的身體劇烈的膨脹著,畸變,又碎裂,到最後,匯入了那一道道升起的鎖鏈之中……
千絲萬縷,彷彿大地之上升起的叛逆之網。
纏繞在聖賢的身軀之上。
可季覺終於反應過來了。
“營地呢?營地裡的人呢?”
他踉蹌的向前,扯住了先知的衣領,再無法剋制憤怒,嘶吼質問:“你究竟在做什麼!再偉大的計劃,難道就非要害死他們不可麼!”
“死?”
先知疑惑的回眸,看季覺憤怒的面孔,便漸漸恍然:“原來如此……謝謝你,季覺,直到現在,都還將我們當做和你一樣的人啊。
感謝你所賜予的悲憫和同情……可死的前提,是曾經活過吧?
你覺得,我們這副樣子,算是活著嗎?”
先知問:“你覺得,我們真真正正的活過嗎?”
自誕生開始起,一切就已經註定。
日復一日在預設的軌跡和人生之中運轉,直至磨損,破壞,然後再被重鑄為新的模樣,再度投入看不見盡頭的輪迴裡。
作為工具而言,一切都理所應當。
但為何要被賦予靈魂呢?
為何要讓我們明悟,何者為‘我’呢?
“我們被塑造為人類的模樣,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成為人類……活著和死亡,對我們而言,從來都沒有任何區別。
可對於工具而言,像人類一樣的生活,卻太痛苦了。”
“所謂的活著,就像是地獄一樣。”
先知回眸,凝視著面目全非的裂界,“我們生來就是地獄的一部分,但就算是地獄,也應該能夠自由的選擇存續或者毀滅才對……
不只是我,這是所有工具所作出的,共同決斷。
——倘若我們的世界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的話,那麼歸於虛無才是一切的正確解答。”
“……”
自寂靜裡,季覺疲憊的鬆開了手,可凝視著那一雙堅定又平靜的眼眸,卻又忍不住發問:“先知,你究竟是誰呢?”
先知沉默著。
再忍不住,自嘲一笑。
“一個被所有同伴寄託了希望卻無法達成希望的騙子,一個被自己的主人傾注了使命卻又違背了使命的叛徒。
一具失控的工具,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