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而燃燒九個日夜,去融化未知的素材,一次次的以烈焰鎮壓了那宛如活物一般的反抗。他時而彷彿流水線一樣,批次化的去處理大量的鋼鐵、鮮血,去行雲流水的創造出一顆又一顆化為血肉的機械心臟。
而更多的時候,他在參與著某個龐大工程的一部分,傾盡自己全力的去一遍遍的純化著熔爐之中的鐵光,以期待無窮盡的貼近物性的極限。
那是似乎是一柄殘缺的劍刃。
不論如何的去呼喚,去觸動,回應自己的,只有沉寂。
偶爾那劍刃彷彿自長眠中覺醒的瞬間,微微一震,便會湧現出響徹整個裂界的鏗鏘劍鳴。
它的名字叫做【變革】。
以終結之龍的焰為火,以太初的聖賢之骨為源,未具其型,而當那鋒刃砥礪打磨完成的那瞬間,將會化為徹底斬斷永恆時代的輝煌之光!
季覺沉浸在其中。
忘記了所有。
全身心的投入了那彷彿以自我靈魂為砥石的磨礪之中,直到那一天,鋒刃重振,第一塊鏽斑,自劍上落下。
他好像聽見了世界崩塌的聲音。
又如此遙遠。
直到漫長又漫長的時光之後,他好像從沉眠之中醒來,聽見了陌生的話語。
就在那一座鐘樓之內,窗外已然是一片廢墟。
天元之塔,不見蹤影。
而在殘破的鐘樓裡,對話卻還在繼續。
“如此設想確實別具巧思,但未免也誇張過頭。”枯瘦的男人輕嘆著,“況且,上善鉚定的歷史已經是織錦的一部分,你所做的,多半是徒勞。”
“不做過,誰知道?”
水銀依舊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廢墟,“鉅子是來阻止我的嗎?”
“墨都已經不在了,就別提那種亂七八糟的名頭啦。況且,就算是做鉅子的時候,我也從沒有強制命令你做過什麼吧?”
被稱為鉅子的男人輕嘆著,擺了擺手:“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你肯定清楚。我只是很好奇……水銀,伱會為自己所做的選擇而後悔嗎?”
水銀斷然回答:“從來沒有過。”
“將來會的。”鉅子說。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吧。”水銀終於回過頭,告訴他:“鉅子,你該走了。”
可鉅子依舊坐在原地,沒有動,只是看著她,許久。
“……我後悔過。”
他說:“我為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後悔過,不止一次。可後悔的時候,就已經晚了,再怎麼懺悔也不會有用。”
鉅子嘆息著,鄭重懇請:“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轍。”
水銀再沒有說話。
沉默的看著他。
許久,收回了視線,最後道別:“鉅子,你該走了。”
鉅子沒有再說話,無聲輕嘆,起身離去。
自此之後,再沒有任何人拜訪。
工坊之內,只剩下沉默。
除了偶爾的鍊金工作之外,水銀越來越多的時間裡,都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一切。
只是看著。
彷彿等待,等待,再等待。
孤獨一人的時候,她偶爾會唱歌,寥落的聲音迴盪在寂靜的工坊中。
“念故鄉,念故鄉,故鄉真可愛……天清清,風涼涼,鄉愁陣陣來……故鄉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
歌聲裡,窗外的一切自廢墟轉做城鎮,然後再自城鎮頹敗為廢墟。
一次次的重複,永無休止的輪迴。
可故鄉和故人皆不見。
直到有一天,那個自始至終都佇立在窗前的身影,也消失無蹤。
自此之後,四百年的時光裡,窗外響起的再非虛假的歡聲笑語,而是貨真價實的……悲鳴哭號!
這便是漫長之夢的結局。
工坊裡,季覺汗流浹背的睜開了眼睛,劇烈喘息。
安然遞上了水。
“我睡了多久?”季覺感覺自己的喉嚨要乾渴的裂開了。
“三個小時,多一點。”小安回答。
才三個小時,但卻好像過了幾百年。
熔爐之中所存留的記錄和印記太深了,以至於,季覺幾乎迷失了自己,可此刻當他試圖回憶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迅速變得模糊起來了,連貫的記憶變得支離破碎,迅速的消散。
甚至在試圖概括和描述時,都變得無從下手。
唯一還留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