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他吧。」
他說,「倒灶玩意兒,留著實在礙眼。」
葉限不解:「宗匠這要走了?」
「不然呢?為山九仞功虧一。盧長生撐不住了,難道我要留在這裡給他墊背?」
兼元漠然:「在一個小鬼的身上輸了一陣。居然又在他老師的身上,再輸一陣。短短一天,臉已經丟的夠多了。」
葉限冷淡搖頭,「宗匠若能不執於全,捨棄一二,今日也不會如此狼狽吧?」
就像是她一開始所說的那樣—·
總要有所取捨。
有時候,想要兩全其美,徒勞到最後,只有可能兩樣都得不到。
兼得兼有,全知全能,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昔日兼元就是因為執著於「全」,才會偏執入魔,不惜投身滯腐。如今也因為執著於『全」,不肯放手,才會在葉限的手中輸了這一手。
某種程度上來說,即便未曾受孽,兼元這一份傲慢之心,也已然註定是滯腐之屬了!
在同一時間,不僅僅維持人造天軌和泉城的幽邃脈絡,而且還在抵禦協會的反撲和侵蝕,同時,還分出心神來,對抗葉限的入侵和攻擊·
這裡面每一樣,都足夠尋常工匠耗盡心力,可偏偏在全盤崩潰之前,這三樣他都未曾落在下風,甚至遊刃有餘的壓制看後學末進的猛攻。
直到盧長生受困現世之重丶安全域性全面反撲,而後有個叫季覺的倒黴催的,還在駱駝的後背上再灑下十萬根稻草···
靠著天軌,直接來了一手機械降神的ddos攻擊,無孔不入的增加海量的壓力。
以至於,一損俱損,一失俱失。
何至於此?
此刻聞言,兼元再忍不住輕蔑笑:「不愧是那傢伙的學生,說起話來,和你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師簡直一模一樣。
我一生求全,起落至今,可汝等安知我不能全?
我若見難而退,又和那個傢伙有什麼區別?!」
「誰知道?」
葉限搖頭,滿不在乎:「宗匠執著於正統之名,請去和他分說。
我一個自立門戶的破門叛徒,連籍冊都除名了,麻煩請別再把我跟這些東西扯上關係可以麼?」
「唯獨這時候,你卻最像那個傢伙。」
兼元搖頭,嘲弄一嘆,卻不知道究竟在嘲笑葉限丶她的老師,還是他自己。
只是在抬頭時,不由得望向那一點高懸的幻光,忽然問:
「他叫什麼名字?」
「季覺。」
葉限回答,「我的學生,季覺。」
兼元瞭然點頭,最後回眸,看向一眼面前的對手,卻不由得想笑。
為了正統,自己和那傢伙鬥了一輩子,可偏偏那傢伙最鍾愛的學生,卻破門而出,對此棄之如履。
不屑於幽邃滯腐之道的老師,卻又教了個徘徊在上善和大孽之間的邪門學生。
而還有的人,明明追逐著死亡和毀滅,卻又沉浸在輝光四射的上善之夢裡-·-偏偏自己一個幽邃宗匠,居然還會因此而惋惜。
所謂命運,總是如此離奇。
不,所謂的工匠,或許就是如此。
即便是捨棄了道德與良心,卻放不下一心之執,至死不休。
「工匠啊——」
他輕嘆著,揮了揮手。
潮水一樣的陰影升起,吞沒了他和工坊,無聲消散,再也不見。
自漸漸稀疏的孽化之雨中,葉限抬起頭,望向崩裂動盪的泉城,彷彿沉向地獄中的一切,最終,視線望向了天穹之上那一點宛如星辰的閃光。
修無自幽邃宗匠手中贏下一手的欣喜和得意,反而忍不住搖頭,無聲一嘆。
攤上這種學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要不找個機會,把他開除了吧?
也省的將來再捅出什麼彌天大禍來,牽連了自己這個無辜的老師-·
天穹之上,龐大的創口無聲的合攏。
輝光遍照,漫卷,失去了漩渦的投影之後,現世之重再度暴增,崩裂之聲從大孽之軀上進發,裂痕蔓延。
「事已至此,難有作為了。」
老僧的幻影自盧長生的面前顯現,端起手中的魚缸,缸中的魚兒懶洋洋的擺了擺尾巴,老僧說道:
「它問你,何必再執著不休呢?」
「這是我所發起的戰爭和挑戰,又豈能虎頭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