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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助理看著我如此消極的模樣,說,你背上的傷還沒好,這樣下去,不等程總醒來,你就已經先倒下了。我沒說話。倒下就倒下吧,最好永遠不醒來。錢助理四下旁顧,問我,以後有什麼打算?我抬頭,茫然地看著他,以後?&ldo;以後&rdo;,怕是我最沒想過的事情。我低頭看著天佑,說,如果他醒不了……我還能有什麼以後?說完,我的眼淚就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像一個&ldo;句號&rdo;一般,停頓在他的面板紋理中,靜靜地。錢助理說,姜小姐,你別想太多了。我的手緊緊地握著天佑的手,他手指端的餘溫是我此刻最大的支撐。我是多麼多麼地害怕,害怕他的手在我的手裡,漸漸地冰涼下去。我想起了天恩那句話,他說,如果我哥醒不過來,我一定要你陪葬。突然我就笑了。我抹了抹眼淚,扭頭看著錢助理說,你不必安慰我。我低頭看著天佑,眼前閃過他隨我落崖而下的那一幕,他那奮不顧身的容顏。我說,如果他真的醒不了,我就永遠陪著他。我給他講每天發生的事情,我替他看每一天的風景‐‐春天的雨,冬天的雪,夏季的花,秋天的葉……我會守著他,給他擦每天落在他眉毛上的塵,我會看著他生出第一條皺紋,看著他白髮滿頭……我會活著守著他,直到他,或者我的百年。若他先百年,我披麻葬他;若我先百年,我魂魄必來相守。錢助理很直接地來了一句,如果他醒來呢?我愣了。錢助理不再說話。很久,他才開口說,如果,你只想到如何同一個人共死,卻從未想到如何與一個人同生,那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愧疚。他說,如果大少爺知道自己拿命換到的不是愛,是愧疚,那該有多諷刺。傍晚時分,一位年輕漂亮的護士進來,準備幫他擦身。護士很年輕,面板白皙,如同牛奶上漂著玫瑰花瓣。這句形容是我高中時在一本漫畫書上看到的,便再也忘不掉。漫畫書的名字叫《凡爾賽的玫瑰》。那是我看過的唯一一本漫畫書。漂亮的護士一進門,看到我,就露出很職業的微笑。她說,我要給病人擦身體。錢助理說,呃,我先離開。我收起了懨懨的情緒,紅著眼睛,說,我也離開。離開的時候,我回了一下頭,想到那護士要扒光這個男人,頓時有種蒙受了財產損失一般的感覺。我突然想起了柯小柔,他曾經做過護士。那一刻,我竟然覺得男護士其實真的挺&ldo;天使&rdo;,然後又一想,也不對,要真讓柯小柔幫他擦身體,還指不定出多大的亂子。錢助理轉頭,看著我滿臉古怪的表情,輕輕咳嗽了一聲。我這才把眼睛從漂亮護士身上移開,推門走人。回到病房,才覺身體傷痛疲累。錢助理撿起地上錢伯的那捲書,說,姜小姐,您休息吧。他轉身欲離開,卻又停住了步子。我問,怎麼了?他低頭瞥了一眼手裡的書,說,無論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什麼奔奔聘聘、妻妻妾妾、配與不配,然而能讓一個男人為她捨生忘死,能讓一個男人興起與她過一輩子的念頭,她便是那個男人心裡的妻子。他說,婚書也罷,戒指也好,偷不走、換不去的,只有男人的心。說得好!嗯嗯!說得好呀說得好!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喝彩聲。我回頭,未見說話的人,卻見程天恩的人全都向後避退了幾步。不過,我說,小錢同學,老錢這輩子就只顧著關心他的大少爺去了,就沒好好教過你,你什麼時候學會教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學做妾了啊?隨著這充滿戲謔味道的聲音,從門口走進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懶洋洋的,舊上海十里洋場老花花公子的腔調,他一面拍著巴掌一面走了進來。奇怪的是,門外天恩的人,竟然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很敬畏他的模樣。這陌生的中年男子衣衫熨帖,天藍色的襯衫隱約帶著古龍水的味道,淡淡的,並不逼人,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沒有一絲不妥帖。他環顧了這個病房一週,唇邊掛著笑,最後目光才落在我身上。那是一張保養得極為用心的臉,目光之中,都透著一股風流不羈,卻又有種天生的堅毅在裡面,眼角眉梢,隱隱透著一股似曾相識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