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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冷靜就是淚往心裡流。露臺上,夜風已涼。劉媽特意給我披上一件開司米的披肩,她看了看剛被我喊來的錢伯,悄無聲息地退回房內。我回頭,直直盯著錢伯,一字一頓,手術成功了?!錢伯不卑不亢,回道,是的,手術成功了。我麻木地笑,手術成功了,他失明瞭!錢伯無比坦然,說,是的。那一刻我真想拎起錢伯的領子問他,眼睛看不見了怎麼能叫手術成功了,你腦袋是被羊駝踩過嗎!但是我不能,我只能拎著披肩,渾身發抖。錢伯說,太太,你比我想象的冷靜。我轉頭,看著他,突然笑了,那麼淒涼,什麼是冷靜,冷靜就是淚往心裡流!我說,就因為我沒有連滾帶爬地撲進他的房間嗎?錢伯說,太太是個明白人,有些感情,就如同豢養在鐵籠裡的猛虎,一旦出籠,便會傷人。我看著他。錢伯說,太太,現在,您若真心關心大少爺,真心為了他好,就別再像今晚這樣亂跑!安安心心地在程宅,做好您的三少奶奶,讓他一世安生吧。他說,太太若沒其他吩咐,我就告退了。走到一半,他突然轉身,說,哦。太太以後和大少爺接觸的時候,不若勸說一下大少爺,有時間多約一下沈小姐。他說,他們遲早是要結婚的。我一怔。六月天,孩兒的臉。天空突然有雨落下。142夢遊。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二樓的燈,徹夜未熄,是誰,在數三更雨,離情正苦。雨落夜半,她突然驚起,眼前,彷彿是他那雙凝望著自己的眼,於是,整個人如同著了魔,失了魂,起身,從三樓走下。二樓,錢至開門的一瞬間,吃了一驚,他說,太太?!她就像沒看到他一樣,清秀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看著落地窗前,那個垂手背立的男子,梧桐雨下,夜不能眠。就這樣,走過去。她舉起手,在他的眼前,晃啊晃的。他卻絲毫看不見。轉頭,&ldo;目光&rdo;漫過她的臉,輕聲,淡淡倦倦,問錢至,這麼晚了,誰?她的手停在半空中,頃刻間,淚流滿面。143夢到。那一夜,我蜷縮在這冰冷的雨夜裡,低聲哭泣。錢包被我緊緊地抱在懷裡,臨別時涼生給我的那個信封拿出來,看了又看,抵在心口,刺痛如匕首;直到沉沉睡去。我夢到了涼生,夢到了戴高樂機場,夢到了他送我離開的那一天的天空,它萬里無雲;錢包掉到地上,裡面的信封,裝的是一張返程的機票。上海回巴黎。144她說,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巴黎。清晨。他從驚夢裡醒來。他竟然夢見,自己走入了她的午夜夢境‐‐那是戴高樂機場,天空,萬里無雲,像極了他送她離開的那一天的天氣。她向著自己奔跑過來,可是跑啊跑,無論多麼努力,都無法靠近。於是,隔著那段痛苦的距離,她只能對著他哭泣,她說,涼生,怎麼辦?他的眼睛手術失敗了!她哭著說,我以為他會好起來,我以為他的手術會成功;而我自己,就不必如此內疚,如此痛苦……可是涼生,他手術失敗了,他一輩子失明瞭!她說,涼生,我欠了他的,這輩子都還不起了。她從信封裡拿出那張機票,仔細地看,悽傷地笑,哭著撕碎,眼淚長流,她說,涼生,我回不去了。她說,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漫天紛飛的機票碎片下,他只能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和翕動的唇型,卻怎麼也聽不清她的話語。他心急若焚,卻無能無力。突然,一切畫面陡成碎片‐‐她從夢裡醒來,而他,也彷彿被從她的夢境中重重丟擲,重重地落在某個地方‐‐一個明明是那麼熟悉,卻又似乎怎麼也想不起的地方。正當他在努力辨認著這個地方,卻見她從c黃上驚起,如同著了魔,失了魂,起身,沿著黝黑的樓梯走了下去。在他看來,如墜黑淵。他著急地想去拉住她,卻什麼也捉不住,握不住。依稀間,是一扇開啟的門,迎面窗邊是一個男子身影,孤單無邊,佇立在一個梧桐雨夜;開門瞬間,旁邊似乎有個模糊而驚詫的聲音在喊她,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