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鄰里間的閒言碎語,那些關於她長相與爹孃不相像的議論。
曾經只是耳邊風,隨聽隨忘。
每當此時,孃親總是溫柔地告訴她,她長得極像那已逝的外婆,袁婉便不再深究。
但現在,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每一滴都帶著刺痛的寒意。
她輕輕摩挲著自己並未受傷的臉龐,是啊。
爹孃的臉龐方正如磐石,而她卻擁有了一張柔和的鵝蛋臉,下巴尖俏。
這分明的差異,如今看來竟成了最殘酷的證明——自己並非他們的親生骨肉,而是被買來的孩子。
只因爹孃無法生育,才在她尚在襁褓之中時,將她迎進了這個家門。
然而……這些年來,爹孃給予她的關愛與教導,又何嘗虛假半分?
在他們無微不至的呵護下,她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成長為村裡公認的機智懂事的孩子王,鄰里無不交口稱讚。
她不僅學會了打理家中大小事務,還能下田幫忙,一手針線功夫讓村裡的婦女們自愧弗如,做出的飯菜香氣四溢,更是擁有一張能逗樂所有人的巧嘴。
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愛最真實的體現嗎?
即便沒有血緣的紐帶,這份養育之恩、朝夕相處間的溫情,又豈是輕易能割捨的?
袁婉的心底泛起了層層漣漪,複雜的情感交織成網。
讓她在黑夜中淚眼婆娑,卻也更加堅定了內心的某些東西。
爹孃的心底深處,無疑曾為她構築了一方溫柔天地,那是一份不言而喻的關懷與期待。
然而,當命運的筆觸不經意間在她清秀的容顏上留下難以抹去的痕跡。
那份曾經濃郁得化不開的愛,似乎也隨之淡薄,如同晨霧遇見初升的陽光,緩緩散去。
袁婉躺在床榻之上,身子不自覺地縮成了一枚無助的繭,四周被無邊的夜色與心事重重包圍。
她的眼眸中映著窗外稀疏的星光,心中卻如翻湧的海洋,激盪著疑惑與不解的波濤。
一夜之間,淚水成了唯一的傾訴,溼透了枕巾。
像是要把所有的悲傷與不甘都融進那冰涼的布料之中。
直到晨光微露,淚水終於乾涸,留下的只有心頭那道無法癒合的裂痕,隱隱作痛。
次日破曉,天邊剛露出一抹魚肚白,袁磊天便踏出了家門。
他的背影在晨曦中拉長,顯得格外決絕。
時間彷彿被拉長,直至夕陽西下,夜幕悄然降臨,他才拖著一身疲憊步入家門,帶回來的不僅是一天的風塵僕僕,還有未曾言明的決定。
晚餐桌上,燈光昏黃,飯菜的熱氣氤氳,卻難以驅散空氣中那份微妙的緊張感。
袁磊天與張大娘對視一眼,眼神中有著不易察覺的堅決,終於,他們開口了,每一個字都似重錘,敲擊在袁婉的心上。
“孩子,我們為你安排了一樁婚事,對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家,不計較你面容上的瑕疵,也不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語,甚至還慷慨地提出會給出豐厚的彩禮。你若願意,嫁過去之後,只要持家有道,日子定能重新煥發光彩。”
張大娘緊跟著補充,聲音中帶著幾分安慰與期許,“是啊,對方承諾給咱家二十兩銀子作為彩禮,這數目可不小。我和你爹商量了許久,決定從這二十兩中拿出五兩來增加你的陪嫁,讓你到了那邊手頭不至於拮据,往後的生活也能過得更加順遂,心裡頭也能寬裕些。”
這一席話,字字句句都透露著父母的良苦用心。
只是在這份安排背後,袁婉是否能感受到那份依然存在的關愛。
抑或只是更深的無奈與自我價值的追問,就唯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袁婉愣愣地抬起頭,雙眸中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與忐忑。
心底隱隱泛起一股預感,好事似乎總不會如此輕而易舉地降臨到自己身上。
在這個紛擾的世界裡,如今的她,就像被風雨侵蝕的野花,哪有什麼資本去匹配那段看似光鮮的婚姻?
她小心翼翼地啟唇,聲音細微卻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問道:“我……將要嫁給何人?他……今年貴庚幾何?”
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透露著不安與疑惑。
張大娘聞言,嘴角扯出一絲複雜的笑意。
彷彿是在安慰,又像在權衡什麼,緩緩回答:“是雲富縣聲名顯赫的林員外,人還正當盛年,僅三十二歲,不僅家業穩固,為人也是沉穩可靠